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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归处(54)

足下一点,轻如烟鸿,我从玉栏杆外一掠而过,轻轻停在窗下,沾湿中指,把窗纸打湿,看过去。

琉璃灯下,一位宫装丽人满面忧愁斜倚在床上,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旁边侍立着一位年方二八的宫女,屋中只二人。

那宫女趋前一步,柔声劝慰:“娘娘,早些安置吧,皇上今日怕是不来了,这都四更了。”

那丽人轻蹙眉头:“惜月,我……我不是在等皇上,只是睡不着,你说过几日二公子便会来帝京,可是真的?”

哦,原来这宫女叫惜月啊。

却听那惜月说:“娘娘不必忧愁,二公子来京面圣,陛下定会让娘娘见二公子一面的,娘娘要保重身子才是,莫怄出病来,到时见了二公子,怕是惹公子不高兴。”

那丽人闻听此言,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想的就是我这身子,怕是我这身子不爽利,死在这牢笼里,再不能为东方家所用,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东方家的一颗棋子罢了,为了他,为了他自愿待在这笼中,以色侍君,却不能换他多看一眼,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一面说,一边喘,泪水涟涟,直看得窗外的我也是一阵凄凉,这般痴心的女子,却也这般的凄凉。

宫女惜月却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娘娘莫怪惜月说话不中听,虽说东方家将娘娘替换了进宫的东方大小姐,但从惜月跟着娘娘进了这宫的一天,惜月心里就只有娘娘一个主子,虽然惜月也为娘娘不值,但娘娘想想,若您没有进宫替换了大小姐,怕是此时业已被打发了去配那个下人了,想让二公子多看您一眼,怕是这辈子在梦里也是不能得的,唯有您现在做了娘娘,虽然不能亲近二公子,然时时得他消息,又担着这兄妹的名儿,怕是二公子也会将您看顾着些,不比配了下人强?”

那丽人止了喘,呆呆看着惜月,似为她的话所触动,脸上浮上一抹凄凉的笑容,伸手向地上跪着的惜月去搀扶:“惜月妹妹,我们本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是我糊涂了啊……”

惜月跪行一步,两人互相抱着,哭成一团。

窗外的我心里不辨滋味,一个情字,世人皆是勘不破,这两个深宫里相拥哭泣的弱女子,端的可怜。

我叹息一声,沿来路返回。

脑中不断想着刚刚女子的凄凉情景,蓦的,我想起她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她们谈起东方家,什么替代,忽然间我将前情贯通,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东方家送进宫的大小姐是个假冒的,而那个假冒的却恋着二公子,东方家的二公子不是东方钰吗?

这个结论太过吓人,以至于我原地呆站了一刻钟,漫天风雪里,直到一声怒斥:“何人胆敢擅闯皇宫内苑?来人呐,抓刺客______”

伴随着黑压压的卫兵,我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足下一点,跃上屋顶,身后亮起一条火龙,有两条黑影也翩然上了房,我无心恋战,撒出一把迷药,转头逃了。

快要五更的时候我回到了风府,脸色青白,身上的衣服全被落雪打湿,推门进去的时候,师傅正坐在我房间,满眼的血丝,忧伤的看着我。

我不能说什么,一夜的徘徊,让我又累又困,师傅也并未责问我,只是招来侍女,为我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洗了个热热的澡以后,我酣然睡去。

也就是这一夜,北胡铁蹄踏过双方边境,烧杀抢掠。

等我一觉睡醒,已又是一番天地了。

第十一章 探监

三日后,师傅手持圣旨带我叩开了天牢那沉重的铁门。

吱呀声响彻,惊起一群飞鸟,向北而去。

守卫铁甲锃亮,将圣旨连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假的之后,连我带着食盒里的东西都没放过,细细检查了一遍,才不发一言的带着我们向里面走去。

也难怪,从秋到冬,云家在牢内这些时日,连大理寺卿也未得圣旨提审,只是得今上密旨扣在此处,而我二人未身着官服,实是平民无异,缘何会进入这铁桶之内?再说,凡押入天牢之内,确与死人无异,旁人犹恐避之不及,我们却非要进这天牢,不是自找死路么?

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地势缓缓而下,最后终于不见天日,将那窄窄高墙之外的天空完全遮盖。整个地牢散发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那引我们进来的守卫用看死人的眼神不忍的看了我们一眼,我摸摸后劲,只感觉冷嗖嗖的,直怀疑师傅拿的那道圣旨是将我二人砍杀……

云谦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位老头,两人皆穿着囚服,但却正襟危坐,仿佛高坐朝堂般,威仪非凡。

师傅微一施礼:“云兄别来无恙?”

哦,原来那老头就是云谦的爹云朋,右相云朋。

那老头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冉贤弟这是自何方来啊?”

我在师傅身后偷偷探头打量,那老头的眼神里虽有久未相见的欣喜,但也带着些疑惑与戒备,难得这老头还能穿着囚服如此仪容整齐。

“唉,”师傅一叹,将探头探脑的我从他身后揪出来,“还不是为了我这不肖徒儿!”

我今日穿着最普通的青布长衫,扮成个小药童的样子,右相倒也罢了,本就不相识,倒是云谦,一时还没认出我来。

师傅随手将我头上敲个暴栗:“小徒顽劣,得罪了令郎,有些物事被他拿走了,我今日特意带她来给令郎陪罪!“

“师傅!”我回头嗔他一眼,他竟然呵呵笑了,外人面前,太不给我面子了!

云谦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呀!”他声音轻快,充满了喜悦,惹得旁边云相不住看他。

“羽儿,还不过来见过云伯伯与云公子!”师傅推我一下,我只得上前,乖巧的行过一礼:“见过云伯伯……”

云谦喃喃:“羽儿?你不是叫?”

师傅笑得满足:“云兄,这是流云的女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叫莫晨羽,十二岁那年走失了,如今才找回来,依旧跟在我身边!”

“你呀!”云相幽幽一叹,反复将我打量了几遍,转头就跟师傅去另一边聊了。

我站在云谦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当初他风华无匹,将我戏弄了个遍,我本来应该嘲笑回去的,可是看他如今住在这又湿又霉的地牢里,穿着囚衣,虽尽量使自己仪表整洁,但细看之下也可看出端倪。

倒是他,一脸的兴味,双目灼灼盯着我看:“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问完了又叹:”原来你真叫羽儿啊?“那笑容透着古怪,我只觉得他肯定是被关傻了,赶紧拿出食盒来,递到他面前。

“我给你带了些酒菜!”

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相谈甚欢的两老头,暧昧一笑:“你这样子就像探监的小娘子给夫君送饭来了!”说完了还眨眨他那美丽得让人嫉妒的眼睫毛。

我气得差点将食盒给扔了,若不是想到药荷包在他身上,几乎要指袖而去了!什么纨绔子弟啊?都这一步了还惦记着调戏人!

他见我脸色古怪,愤愤盯着食盒,大概是怕我拿食盒生气,赶快把食盒拖到自己面前护着:“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别想一顿酒菜打发了我!”

我只好低下头:“来要回我的荷包,里面有药是救命的,外面的人等着救命呢!”

他看我一眼:“救谁?你的心上人?”

“是,是救我的心上人!”我是真生气了,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

“你_____”他咬牙看了我一眼,黑眼睛里似乎向外冒着一波波的寒气,“休想给你!”

我气得晕头转向,早忘了这人要软语相求了,冰绡丝练抽出来,就招呼过去了,只听得师傅在后面喝:“羽儿,你做什么?”

可惜已经晚了,丝练像灵蛇一样穿过铁栅栏,将他击个正着,他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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