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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740)+番外

作者: 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

堂中没有外人,昭衍也不遮遮掩掩,坦然道:“是。”

“为什么?”萧正则神情淡淡,“因为听雨阁是他们口中的‘朝廷鹰犬’,还是去岁方家那桩案子?”

昭衍叹道:“阁主心知肚明,何必为难在下呢?”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江湖人的吗?”萧正则笑了笑,这笑容不见狠意,只是有些冷。

昭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道:“侠以武犯禁。”

“你出身关外,却读过韩非子的《五蠹》?”

“毕竟百十年前,寒山也是关内之土。”

“你 既然明白,我也不必多费唇舌。”萧正则目光渐冷,“近百年来,武林纷争与日俱增,江湖虽有黑白两道之分,但在我看来,黑道白道都不过是一群恃武扬威的凶 徒,他们倚仗武功排除异己,划地立派自定规矩,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甚至公然反抗朝廷律令,你说……这些江湖人,与贼寇有何区别?”

昭衍道:“侠与寇,终归是不同的。”

“那么朝与野,为何要有天差地别?”

昭衍被他问住了。

“答案是,这些都没有区别,也不该有区别。”

三言两语间,萧正则身上气势几变,他不仅在看昭衍,也在看堂下神色各异的两个女人,目光如剑一样锐利,仿佛能剖开皮囊看到他们心里去。

没有人胆敢直视这样的目光。

“小山主,我不急于一时,你好好考虑。”萧正则缓缓道,“都下去吧。”

他端起茶盏,送客。

玉无瑕率先行礼告退,江烟萝紧随其后。

昭衍慢了两步,他皱着眉一脸沉思状,直到萧正则抬眸看来,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却在临出门时驻足,侧首回望道:“有区别。”

萧正则不语,只听他继续道:“萧阁主,我是个野小子,没读过几本圣人经典,你要问我朝野之别、国朝纲要,我是搜肠刮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但有一点……我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未来或将死于江湖,究竟何为‘侠’、何为‘寇’,恩师从小教我,我一日不敢忘。”

“愿闻其详。”

昭衍笑了一声,道:“你认为侠与寇没有区别,是因为你身在其位,管的不是仁义而是律法,只要反抗你、反抗朝廷,不论是侠或寇,在你眼里都是反贼。”

“违背律令,对抗朝廷,难道不是反贼?”

“是, 也不是。”昭衍道,“纵观历朝历代,侠也好,寇也罢,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句话叫‘不以成败论英雄’,对侠客来说也是如此……有‘侠之大者,为国为 民’,亦有‘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成王败寇的规矩不该用在这里,因为在真正的侠者面前,胜负荣辱永远不如是非对错重要。”

顶天立地方为人,薄情寡义不为侠。

昭衍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但是今日,他不想做一个缄默无言的懦夫。

萧正则沉默了许久,久到堂中气氛冷凝如冰,昭衍扶在门框上的手也微微用力。

“……你心里如此清楚。”萧正则低声道,“又为何,要走一条在你眼中大错特错的路呢?”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诘问昭衍,又像是问一个不在这里、永远不会回答的人。

在这一瞬间,昭衍脑海中飞快闪过了许多念头,他深深看了萧正则一眼,道:“因为……人能走什么路,有时候不是全由自己决定的。”

说完这句话,昭衍不再耽搁,转身走了出去,

偌大厅堂之内,只剩下了默然无言的萧正则,以及无处可逃的杜允之。

北地十月,屋里没有铺设地暖也没有烧起炭盆,杜允之趴在地上早已冷得浑身发颤,可在此时此刻,他咬紧牙关克制着身体战栗,连抖一下都不敢。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了动静,天光也透过窗纸照了进来,萧正则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杜允之面前。

“阁、阁主……”杜允之艰难万分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浑身气力已竭,再也说不出更多话来。

萧正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在杜允之以为命数休矣时,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你跟着姑射仙几年了?”

杜允之一愣,旋即身躯剧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一股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仿佛猛兽张开巨口,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作者寄语: 在我看来,“侠”在不同时代、不同境地之下的定义也有所不同,《五蠹篇》曾说“侠以武犯禁”,历朝历代也常以此话贬低侠客,于是有了与之相对的“侠之大 者,为国为民”,但无论哪一种解读,“侠”都代表了一种铭刻于心的反抗精神,或是反抗暴行,或是反抗不公,有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有的虽千万人吾往矣……是 以“纵死犹闻侠骨香”,对侠客来说,成败是不如对错重要的。这是我的一点拙见,欢迎大家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