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那池春水(100)

大渊文官清流向来鄙视献艳春宫的伎俩，更何况是最为不齿的假箴言谋凤位，届时别说谢府欺君罔上，连带着帝后和太子也得落得个识人不清的名声。

他与谢杳杳，原本就是帝后因命格赐婚，三番五次劝说，硬绑在一起，如今这段婚事的前因尽碎，后面……

左右他们二人已是正儿八经行了六礼的夫妇，他说要对她负责的话绝非戏言，往后也会护她一生。

李知憬心下有了计较，思绪安了不少。

司天监是被侍卫连拉带拽进的议政殿，昨日还挺拔整洁之人，现下已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疯疯癫癫指着谢青黎大骂。

“谢贼，你答应老夫将六郎从铁甲营调至三卫，为何又要烧死他？”

“你以为杀了我们父子，你为你女儿作假之事就无人知晓了？”

“违信背约！我要杀了你！”

司天监目眦欲裂力气极大，不似演戏作假，三个侍卫才将其拦下制服。

“臣去捉拿时，正遇上有刺客刺杀司天监，那人见被围住，难以逃脱，当场自刎，那时司天监已经半疯了。”

亲卫府郎亲自带人去捉，无须作假，成王就算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皇帝近卫里去。

谢青黎坚称自己从未答应过司天监调离之事，伪造凤命更是无稽之谈：“……何况小女在安西都护府已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仕途光明。”

“仕途再光明也是臣子，谢大将军无非是想让自己的血脉做大渊未来的君主，怪不得让三郎许下诺言，三年之内不能纳妾，要确保外孙是嫡长孙吧。”成王话音刚落，殿内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永天教一事谢青黎侥幸逃脱，可他还有后手，凤命伪造之局可称天衣无缝。

谢青黎怒火攻心，指着成王的手不住颤抖，要不是赵夜清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他，否则倒下的那一刻定要摔个头破血流。

议政殿内吵作一团，有人坚持栽赃陷害，有人断定以权谋私，皇帝一拍桌子，怒斥道：“闭嘴！”顿时噤若寒蝉。

“命太医署的人快些，谢将军为大渊戎马一生，不可耽误救治。至于铁甲营和凤命之事，待查清之后再做定论，在此之前，若有人胆敢借此为难谢府，休怪朕无情！”

成王想火上浇油的心思就此作罢，想那郑怀松自认慧眼可识人，说阿爷眼里容不得沙子，最恨居功自傲之人，认定谢青黎必死，谢府落败。

郑怀松还是看走了眼，他阿爷不但重情重义，更不会意气用事。

见谢青黎被人七手八脚抬进了偏殿，谢杳杳急得眼泪都要落下，赵夜清也未瞒她，凤命之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谢杳杳跪在榻前，看着双目紧闭的阿爷，直至太医匆匆赶到，请她外间等候方才起身。

她拭去脸颊泪水，转头问赵夜清：“殿下呢？”

“圣人只留了殿下一人。”赵夜清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沉声道：“三娘，跟我回定西吧。”

他不是圣贤，也会嫉妒，但对谢杳杳之心可昭日月，乍听闻凤命乃是伪造，他先惊后喜，只要她愿意，他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带她走。

“赵率，你这是要挖孤的墙角？”

作者有话说：

赵夜清：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跟我走！

李知憬：来人，赐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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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议政殿内只有天家父子二人， 皇帝到底是上了年纪，熬了一夜，劳心费神， 面上满是疲惫憔悴，唯有一双眼中隐约透着几分怒意。

“太子怎么看？”

是了，适才众人面前，阿爷没问他意见，直接拍板定夺， 那是留了余地给他， 阿爷生平最恨臣子做两件事，一是一味迎合， 二是欺君罔上。

李知憬未有丝毫犹豫， 躬身行礼，句句铿锵有力：“儿相信谢大将军磊落轶荡，绝不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皇帝又问“那太子妃呢？”当初这婚事， 李知憬甚是抗拒，可因凤命不得不接受， 无论是不是谢青黎的手笔， 终归是被设计， 可叹造化弄人。

“三娘既已嫁于我为妻，那我们夫妇今生定是生同衾死同穴。”李知憬态度未变。

殿内寂静无声，好半晌，皇帝重重叹了口气， 挥挥袖子：“你去看看你岳丈吧，朕累了。”

推开议政殿的门， 明明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可天空黑漆漆的， 连半点星光也未见。

起风了，带着寒意朝人身上钻，恨不得入侵四肢百骸，好叫天地万物一起战栗。

李知憬刚进偏殿，就听见赵夜清焦急的声音，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回定西城。他说的是“回”而不是“去”，可谢杳杳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家也在长安，他怎么敢擅自给她改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