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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三千丈(128)+番外

作者: 苍饭饭 阅读记录

10

这一年的夏天梁莉出事了。

梁晨还记得自己刚考完高二下的期末考,做完最后一门英语走出班级就撞上气喘吁吁来找他的班主任,告诉他母亲在菜市场忽然发病,持刀砍伤了路过的行人。

小景在省外封闭集训,梁家又没有任何亲戚,接踵而来的拘留、道歉赔偿、梁莉病情急速恶化一系列事情都落在梁晨身上。这两天他从睁眼开始就有忙不完的事,警局医院受害者家里单位几个地方来回跑,还好还有几个关系好的邻居和同学帮了些忙不至于人仰马翻。

第三天得到消息的梁景紧赶慢赶在傍晚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哥哥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老屋里,正背对他躬着背脊被一堆散落的房产证存折记账本病历本包围着,听到声音声音后回过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妈不认得我了。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在弟弟冲过来抱住他的时候靠了过去,第二句话是我好累啊。

万幸的是,来来回回扯了近一个月梁莉最终没有被判刑,却也因为暴力倾向和伤人事实被送到特殊的疗养院,每月只有两天开放探视。梁莉被带进去那天两兄弟也只能送到门口,目送打了镇定的母亲目光呆滞,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工搀扶着进去。她已经认不得自己的两个儿子了,嘴里含含糊糊又反反复复地咒骂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之后,梁晨变得沉默了许多。

大概是母亲不在了的缘故,梁晨对弟弟越发细致体贴。高二是竞赛的关键期,梁景基本上已经停课了,不是在市中训练在外培训就是跟着市上的队伍全国各地的比赛积累经验,准备下学期的全国竞赛,两年的努力就为了这一场。他为数不多呆在家的时间都会被哥哥照顾得妥妥帖帖,顿顿都是营养丰盛的鸡鸭鱼,为了让他好好休息还把卧室让给了他,自己去母亲的空房睡。

“哥也高三了啊,不用那么累。”梁景不止一次这么抗议:“我能照顾自己!”但每次都被他哥轻飘飘地反驳:“没事,不累,哥心里有数。”

这么一说他哥的成绩的确一直保持得很好,除了上学期失误了一次,几乎一直稳在年级第一,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在准备竞赛的时候他都算好了,全国竞赛能拿个一等奖是能被保送到国内几所一流大学生物系的,可……哥哥就不好说了,根据B中历年数据,从没有考生能考进前三学府。这和兄长的能力没关系,纯粹是小地方资源和门槛问题。所以,梁景决定选稍微差点的首都大学,这样以哥哥的成绩也一定能考进去。到时候,他们就能一起在远离B镇的地方学习生活,多好啊!

他把这事儿给哥哥说了,梁晨听罢也笑了笑:“好啊。”

“那,说好了!我要拿奖保送,哥好好高考,明年我们一起去首都!”

梁晨还是笑,温和地说好。梁景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抑制不住正要飞扑到他哥身上时候却被对方轻轻制止了:“别闹,吃饭吧。”

他顿时冷静了一些,讪讪地放了手,趁梁晨去厨房端菜的时候看了他哥一眼,又一眼,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和淡淡的怪异感挥之不去。

母亲疯了之后,哥哥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以前是话不多,却也不会这样常常发呆;他仿佛接过了“母亲”的责任,在生活上把弟弟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会不着痕迹避开所有微妙越界的亲昵。之前死皮赖脸换来的“帮忙”没有了,那些走在回家小巷时候的牵手没有了,甚至连凑到他哥身前埋在对方颈窝里撒娇休憩的特权也没有了。梁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把最近他哥有关的事回忆了无数遍,只能猜测是最后一次他哥主动的“帮忙”最为可疑。他在脑子里复盘当时梁晨说过的话,说话时候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及最后长久长久的沉默——或许哥哥已经后悔了,或许哥哥并不想跟他一起……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真的去问,甚至连在他哥面前提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只有期期艾艾地越发讨好,越发“听话”,按照哥哥的要求全身心投入竞赛和训练;又或是旁敲侧击反复地跟对方确认要一起去首都,要读同个大学,不停描绘美好的未来图景,并在肯定的答复中获得短暂又忐忑的快乐。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四月下旬,梁景拿到全国生物竞赛一等奖,保送首都大学生物医学。六月,梁晨结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涯。

高考结束后兄弟俩去疗养院看望母亲,梁莉仍旧认不到人,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分外安静,穿着病号服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旁看电视广告,从头到尾就当两个儿子不存在。梁晨刚开始还尝试跟母亲聊天讲讲这一年家里的情况,讲弟弟拿了国一,讲前几天自己填了志愿报的金融专业,到后面病房里就只剩尴尬的沉默。等到探视时间结束,兄弟俩要走二十分钟去坐中巴车。梁景其实对于梁莉的疾病和处境毫无感觉,“母亲”在他的认知里向来只是个没有实感的符号。但,哥哥却因此难受了。他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兄长,用手指碰了碰对方手背:“哥,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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