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奏鸣曲(93)

他每天都下来看，看着厚厚的冰层之下，但他看不穿。

就这么看了三天。

竟然看了三天。

当宋以歌走到他身边时，于暮雨不敢相信，一把将他抱住，眼眶有些红。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也回去吧。”

于暮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握住宋以歌的手，他的体温很低，可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很能感受到。

在数十年前，在“宋以歌”出现时，他其实已经不是真正意义的人了，他身上并不只有属于那个人的细胞、基因，还有更多的培养细胞，那使他不同于正常人。

他的身躯远胜过一般人，但他是个失败品，因为他没有继承那个人的记忆，那个人没有在这个躯壳里复活。

他是可怕的怪物，他是不详的源泉。

他们回到了航船，在暖气的熏陶下，宋以歌问于暮雨自己去了多久，这个时间让他意想不到。

三天，这个谈话的时间怎么会这样长？再者，正常人，即使是他的身体也绝对说受不了不进食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生存三天！

除非，那里的时间与这里流逝地速度不同，但这种怎么会存在呢？

当他回想这段记忆时，脑中似乎震动了一下，而后，他陷入了昏迷。

冷与暖的交叠与伤口等种种因素让他的身体无法忍受。

而且如果要很细地去回想这段记忆，意识便会有些紊乱。

但它闭眼了。

曾经的他们不记得我们了，你也将被遗忘。

这是它闭眼后告诉他的一句话。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有人见过那只巨眼，但他们都忘了。所有人都会被忘记，即使是人类群星闪耀时，也终会熄灭。等人类都逝去，这个辉煌了很久的种族会被宇宙地球遗忘，而地球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也会被宇宙遗忘。

似乎这么说，便能给人们带来慰藉。

可谁愿意去死，被遗忘呢？

宋以歌在记忆的长河边自嘲，他回想起了曾经那段时光。

“你就是个废物。”

这是他听到最多的话。

研究员因两代人的付出却只换来这个结果而失望，对他十分厌恶。

他们每天都给他做各种测试，他经常被强行按在椅子上抽血或者做些其他的什么。

冰冷的铜环束缚着他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他挣扎，却无济于事，有一次，他将输液的软管扯断，偷偷逃了出去，他每天看到的都是无力的苍白和灰黑。但他很快就被抓了回来，再次被锁在椅子上，那些人对他的逃跑行为感到愤怒，他们将两代人苦求不得的不甘都施加在他身上，当刺痛的电流通过他的身体，他也哭过。

但一次次地受到这些折磨后，他开始习惯，这种习惯的速度很快，快地让研究员们惊讶，他们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后来，在他的第五年时，他们不知道在宋以歌身上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将他浸泡在冰冷的液体中，通上呼吸器，手上还接着输液管，每天输送营养液保证他正常的生命活动，他们盖上了盖子，密封好，使宋以歌无法挣脱，因冰冷产生的昏迷让他以为自己接触了死亡。

起初，他用力地拍打着玻璃箱，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液体的温度很低，注射后他的身体发生了严重的排斥，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发了烧，他的眼睛在液体里看不透彻。这液体的凝固点很低，零下二三十度都没有凝固成冰。

少年的脸色苍白，他妄图挣脱束缚，可手脚都被铜环束缚在冰冷的液体中，按照正常人的情况，几天后估计就没了，但他昏昏沉沉地撑了一个月。当他被放出来时，他反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漆黑的眼睛而后来的一些惩罚，即使当时让他满身淤青，伤痕累累也会很快好转。

后来，他隐隐约约地听到，这药剂是细胞重组，他只是个试验品。这种药剂让他的伤痕能够很快痊愈，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但同时，它的排异反应十分强烈，而且时间很长。一些志愿者几乎全都疯了或者死亡。

他像个畜生一样被关在封闭的房间，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或者黑色、灰色的墙。连续着不给食物和水关几十个小时也是经常发生的事。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像个怪物一样失控，但他没有，他平静地让所有人惊慌。他不常说话，导致很多人以为他不会说话，也没人教过他，但他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学会了很多词汇。

“我不是怪物。”这是他面对那些人时的辩词，但这无济于事。

这就是之前被所有核心人员说道的计划。

就这么过了很多年。有个还心怀一点善意的老研究员救了他，教他写字，读书，但后来，他将他送进了星际法庭的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