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6)

不过四周还是喧闹，他不敢左右去看，也不敢看是否有人正在看他，他只是低着头，让视野被木桌的灰褐色充满。

“彭”伴着香味，视觉色彩的冲击，方卫庄端了一道菜上来。

“这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方卫庄身上系着白色围裙，看着神采飞扬的，和在学校里很不一样。

周不易看着桌上的那道菜，是西红柿炒鸡蛋。在周不易的认知里，这是很简单的一道菜，怎么就成了拿手好菜。

他看了方卫庄一眼，抽出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到嘴里。

“怎么样？”方卫庄好奇又期待地看着他。

很奇怪，虽然这菜食材简单，做法简单，但是吃在嘴里却有一种完美的协调感，说不出什么不好，就连周不易这样平时没什么爱吃的菜的人都觉得这菜不错。

周不易点了点头，不错。舌头告诉他这是一道好吃的菜，只是他还是没什么食欲。

方卫庄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直视着周不易的眼睛，说：“你知道食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周不易摇头。不知道。

方卫庄说：“让人吃得开心就是食物的全部价值。你要是吃得开心了，它们就完成了它们的价值和使命。我也因为客人吃得开心而获得了价值。”

周不易愣住了，竟忘了自己一直直视着方卫庄的眼睛，等回过神来，才移开眼，默默又夹了一块到嘴里。

方卫庄笑了笑，说：“你可要帮助它们实现价值。言外之意，给我吃完。”

嗯……

周不易被他强硬的决定剥夺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他低着头，并不去看方卫庄。

方卫庄给他盛了一碗饭，之后又上了一道番茄炒肉。周不易看着眼前的两盘菜，虽然分量都不多，但是以自己的食量吃完却还是有点困难的。

但是方卫庄说了，要吃完的。他不想让他麻烦，也不想让他做的菜白费。只要今天好好吃饭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吧。

对的，不会再有了。也别再有了。想到这里，心里竟有种失落感。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他也不该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一旦抱有希望，无限的失落就会裹挟着他，把他带到更深的地狱。

乖乖吃完了饭，这是周不易第一次光盘。花姐还过来夸他不浪费粮食。

方卫庄还没出来，估计是在厨房忙活，周不易不知道要不要等他。不过他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觉得自己独占着一个位置也不好，于是离了桌，到门外去站着。

要不要等他一起回去呢？他是怎么打算的？他并没有告诉自己要等他。可是，如果他要自己等着他一起回学校怎么办？之后他问起他为什么先走了该怎么办？可要是他不需要他等着怎么办？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他可能并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去，要是他有别的私密的事情呢？

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在门口等着。他没有告诉自己可以先离开，还是不要轻易离开吧。

站在门口太惹眼了，周不易便找了个角落里站着，看着饭店门口，注意着方卫庄的行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天都由明到暗，该到了晚自习的时间了。周不易这才见着方卫庄出来，他笑着和花姐说了再见，看上去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行踪。

周不易顿住脚步了，看来方卫庄没有和他一起回去的打算，是他想太多了。他不敢走出去。他这么开心，要是突然看见自己出现在眼前，肯定会不舒服的吧。

于是周不易便藏在角落里，等方卫庄走了才悄悄上前跟着。方卫庄回到了教室，周不易才姗姗来迟。

迟到是很可怕的事情。周不易在全班同学安静的注视中走了进去，还好老师不在，不然又得接受着老师质疑的目光。

“你不是先回来了吗？怎么现在才来，都上课了。”方卫庄问。

周不易没说话，只是翻开书本，犹如往常般正襟危坐。

“以你的性格不会迟到的吧，你该不会在哪个地方等我吧？”方卫庄又说。

周不易被戳中，心里顿时一片翻江倒海，有些委屈，有些失落，也有无数对自己的责备。有什么好委屈的？有什么好失落的？明明又不是方卫庄的错。自己真是矫情到头了，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所有人都回避他。真可笑啊！

方卫庄看着周不易那五味杂陈的表情，知道自己大概是说到了点子上，又问：“你在哪等我？我怎么没看见你？”

周不易其实并不想承认，承认在等他就相当于把自己可笑的自作多情给他看，太羞耻了，太恐怖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方卫庄有些无奈，觉得撬开周不易的嘴比什么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