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是程父爱用的老物件,程一成年了就跟着程父用剃刀去须,周肆的爸爸死了,周肆也寄住在程一家,两个人都更习惯用剃刀。
周肆两手垂在身侧,扬了扬头,就地想起了自己是病号的事。他温声和面前人说道:“我输了液,程一一。”
“你输液又不是抬不了手,刚刚说要洗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才输完液呀?”
“这不是你提醒了,我就想起了吗?”周肆傻笑着弯了腰把脸凑到程一面前。
程一推了他一下:“你这么弯着腰不累吗?站直了,低头就行。”
“好的,程一一。”周肆配合着程一,程一专心把目光放在周肆的下颔,剃须小刀锋利的刀锋磨过那些冒出来的小刺,青色的胡茬被剔去,好像连周肆眼里的光也一并剔去了。
周肆缓缓搂上程一的腰,程一嗔他:“别动,一会儿给刮到皮,要疼。”
“能有多疼?”周肆反问着,手却落到了程一后颈。
程一不寒而栗,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周肆偏了偏头,眉头皱着:“这里还疼吗?”
程一悄悄吸了口气,他的手继续替周肆刮着脸颊的胡子,故作镇定地说:“不疼了,都过去了。”
“当时一定很疼。”周肆咬着唇,目光却落在了程一脖侧那还有点粉紫的地方,那是最后还没消失的掐痕,明明已经几不可见了,可看在周肆眼里就像庞然大物,他的拇指轻轻抚摸过那一点粉紫的痕迹,“我……是个混蛋。”
周肆咬着牙,把自己的手拿开了。
程一却伸手抓住了他从自己脖颈上掉下来的那只手:“那我打它一下吧,让它长个记性?”
周肆低头看着程一握着自己的手还沾着剃须泡沫,听着程一那故意哄人的语气不禁噗地笑出了声,周肆将怀里的人抱紧。他的下颔抵在眼前人的发顶,像敛住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程一一。”
“嗯?”
“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好。”
程一一安安静静地待在周肆怀里,周肆的双臂箍着程一,让程一靠着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从未慢下来的心跳。其实那个时候的周肆早就说不清自己和程一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样了。
有人总说爱情是一时的冲动,是想和另一个人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就连最近他的新工作认识的那些人也对他说过这话,说情爱这东西就是热情,和新鲜使然。可能过个两三年,就什么爱情啊,心动啊,就都没有了。
但他和程一从知道彼此心意,到真正在一起这四五年,是有爱情的。
他的心脏仍然为程一悸动,有时是在他为自己刮胡子,刮到抬眸来看他的那一眼,有时是这样紧紧相拥时,程一回抱着他,在他怀里偏头蹭的那一下,甚至有时是程一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时求他的那一声“肆哥”……
想到这里的周肆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他就不敢再想了。
他可以沉溺于程一先爱上他的优越,可以兴奋于情爱里的荒唐颠倒,但他却怯懦于程一的抽离,也恐惧程一有一天从他爱意满溢的境地里消失。
所以当程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回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只想抱紧他,抱紧压在心头,哽在喉头的这份悸动。
“肆哥。”
“怎么了?我抱太紧了吗?”
“不是。”程一拍了拍周肆的背,他亲声问,“现在算和好了吗?”
周肆放开他,将程一眉眼里的喜悦都看尽眼里,这份快乐似乎感染了他,让他的眉宇间愁云也尽数散去,似雨后初霁。
周肆继承了更多他母亲的长相,精致的五官,即便是寸头也能并不影响他的阳光气。
何况他咧嘴一笑。
程一爱周肆,十年如一日,爱的就是这一道耀眼的光,爱的,就是周肆这一笑。
周肆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都不肯亲我?”
程一嘴里这么问着,自己却主动地踮了脚吻在周肆的唇上,轻轻地一下,和他们高中时候那点浅尝辄止的撩拨,有近乎相同的意味。
周肆扣着程一的后脑勺,覆吻上去,情意在唇齿的濡沫交融里变得绵长,那些两人之间在客厅里爆发过的争执也在一墙之隔的厕所里化为了过往。
。这,算是他们在那次争吵之后的和好了吧。
周肆如是想。
至于这过去的两周,发生了什么,周肆为什么进了医院,程一一直没问,周肆也一直没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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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季秋
周肆在程一那里没有得到答案,第二天他就带着融融回了自己的公寓。
程一起初还不知道,以为是他带着融融回秋家了,后来有三四天这两父女都没来自己这老破小这儿打扰自己了,他还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