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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678)

此外,关于乔纳森·布莱恩特,西列斯也感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杂糅着怜悯、反感与叹息。又一位走上岔路的旧神追随者。不,乔纳森甚至不能说走上岔路,他只是屈从于人类本身的软弱,反而让这种的软弱压倒了本该坚定的信仰。

死亡的信徒反而不敢追随死亡。

……因为怕死。可谁敢说自己真的不怕死呢?

在这个前提下,乔纳森·布莱恩特,如果他暗中资助着地下帮派、如果他暗中掌控着达尔文医院的研究……那些年轻的孩子……

等等。

年轻与年老?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他的大脑中出现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猜测。可是,他又觉得,在这样奇幻的世界观下,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容器?复生的容器?

可谁能确定,贪心的信徒是真的想在容器中复活旧神,还是……复活将死的自己呢?

……西列斯几乎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为这个猜测感到一阵厌恶和反感。

他想,精神污染……地下帮派收集的时轨……那些在诺娜的脑中说话的声音……那么多患上不明精神疾病的孩童……

西列斯居然感到一种轻微的无力。

启示者们都知道使用时轨可能会带来精神污染。那甚至曾经让西列斯感到,来自过去的幽灵在这个时代复苏了。

他同样也曾经想过,他是否能为未来的自己做好准备,提前备好相应的时轨和仪式,以备不时之需。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否可能会有人故意传播这种精神污染——来自自己的精神污染,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未来的某个可能的时刻,复生。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亡者转生;生者赴死。

谁也不知道那是否可能奏效,是否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会真正复活出自己;可是,那起码也是一种永生的可能性。

西列斯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感到空气中的寒冷仿佛透过厚重的被子,浸到了他的骨子里。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天花板的模样,就好像他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丑陋且被疾病侵蚀的怪物。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者,意图让自己的灵魂在年轻孩童健壮的身体中苏醒。所以,那些医生才会关注孩子们的“体质”,因为……因为年长者需要一个足够健康的容器来盛放自己的灵魂。

是这样吗?他问自己。这个猜想是可能的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想法,感到自己异想天开,却又意识到这当然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直到他望见乔纳森梦中的形象,以及他那偏激的、怕死的本质。

这是凌晨四点的拉米法城。他再也没法陷入沉静的睡眠,只能这么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天光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六点多的时候,西列斯起了床,也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暂且忘掉。

周一的上午,他得先去一趟达尔文医院,帮布莱特教授处理一些出院的事务。

布莱特教授上个月摔了一跤,把脚崴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伤养得差不多,就打算出院,回归教职。

过去这段时间西列斯去探望了他好几次,感到布莱特教授这一次摔跤的确没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也的确让布莱特教授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

他不止一次流露出这个学年结束之后就打算退休的想法,西列斯仔细地想了想,十分理智地认为这可以说是一个好选择。

不管怎么说,布莱特教授也确实到了退休的年纪,特别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去享受愉快的退休生活了。

布莱特教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似乎越发将西列斯当做他的孩子,时不时还慈祥地拍拍西列斯的手,让西列斯感到——怎么说,以往那个严格暴躁的布莱特教授,好像也慢慢接受了岁月的洗礼。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触。

西列斯在上午将近八点的时候抵达了达尔文医院。护工已经将东西整理好,不过布莱特教授还在慢吞吞吃早餐,瞧见西列斯就笑眯眯地说:“早上好,西列斯。”

“早上好,教授。”西列斯说,“您的病历本呢?我帮您去办出院。”

“哦,在这儿。”布莱特教授将其递给西列斯,并且说,“终于要出院了。我十分想念家中那柔软的床铺,而不是这该死的……”

他打量了一下病床。

然后他说:“冷冰冰、白惨惨、硬邦邦,稍微一动就吱嘎吱嘎的铁架子!”

西列斯差点被这语气逗笑。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说:“今天晚上您就可以睡在自己心仪的床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