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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89)

“我悟到……”我捏着串珠,摆出念佛的姿势来,“我悟到我的七情六欲断不了,我不配念佛。”

“殿下悟到了。”

他倒是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开始问他的那句话就是我悟出来的东西。

我低头笑:“过奖过奖。”我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回房里去:“你站在院子里小心露重湿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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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岭南待过一阵子,我们就往东走,想要去闽地,看能不能遇见从前我遇见的那个小孩子。

外祖还问我用不用他带我们去小蓬莱。小蓬莱很漂亮我知道,但是那儿不太适合我与宋清平。

宋家未入世时,他们家的祖宗就是隐居在那儿的。我说我要是带着宋清平去了,宋清平受到了什么感召,就学他们先人在那儿隐居下来了,那我可不得一个人接着上路?

我不干。

遇见过的人是不大容易就能再见到的,我们在闽地待了有一阵子,也没能遇见从前的那个小孩子。恐怕我是没法带着宋清平在他面前嘚瑟了。

于是便往江南去,也没有去见小船娘。她要是当着宋清平的面把我打到水里,我还要不要面子?

我们在江南摘过一捧的莲子,就乘船北上了。

抵达燕都时正是初冬,和我与外祖说的时间一样。

正下着初雪,我与宋清平骑着马行在官道上,细细碎碎的雪落在肩上和头上,宋清平时不时提一提他的鹤氅与我的鹤氅,抖落下满身的雪花。

一直从日出走到日落,我们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城楼上的几个守卫看着我们认了好一会儿:“这不是从前那两个游学的士子?”

我朝他们拱手:“游学回来啦!我们准备向陛下举荐自己!好求个官来当当!”

他们全都笑了,却也拱手祝我们好运气。

如那次从九原回来,我得先进宫去给父皇请安。

我对宋清平说:“等我要出来了,宫门都落钥了。不如你去向宋丞相请了安就进宫里来,我们还在重华宫睡一宿,我想二弟三弟都出来开府住了,重华宫总不会给别人住去。”

于是宋清平牵着马往朱雀大街走,我也往宫里去。

宋丞相肯定要恨死我,我总是霸占着宋清平,不放他走,就连当爹的要见一见儿子也得要我这个废太子恩准。

想到这样实在不好,于是我随手拿出外婆的串珠开始念佛。

父皇的密探虽然不跟着我四处乱跑,但我要是回了燕都,他肯定能知道。

养居殿里灯火通明,门却开着。

还是来北疆传旨的那个宫人,他站在门口迎我,伸手去接我脱下来的鹤氅,我提着鹤氅,抖落了雪花再交给他,雪落在地上,被屋子里的暖意一熏,很快便化开了。

因为许久未见父皇,我想着得对他行大礼,等我撩起衣摆,一跪一叩的时候,父皇就伸手扶着我的胳膊叫我免礼,他的眼里还闪着泪花。

这样的场景特别能体现我们父子情深。

“好了,免礼。”他这个免礼喊得太早了些,而且他也没有伸手来扶我,语气听起来也不怎么激动,仿佛我就是在外边玩了一圈,然后回来给他请安。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朝我招手:“阿大,过来坐。”

父皇跟我说的客套话永远都是那几句,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春秋两季不冷不热,他就随机应变,也就是随便问冷热。

果然,他下一句便问我:“冷不冷?”

我回道:“不冷。”

“你出去快两年了,你是十六年出去的,现在都快十八年了。”他拍我的肩,笑道,“不错,马上就十八了,又长高了。你看你的年纪和我定的年号一样,它是景嘉,好景嘉世,你是风浓,春风正浓。为君之道,也就在你的名字里,春风化雨,泽被苍生。”

“爹,我现在是废太子了。”我撑着头很没有兴致的说,“我已经遂了我的愿被废了,不会你还要把我的名字给改了吧?”

他笑着摇头:“北疆那件事儿,你小皇叔也具体跟我讲过,也就是你唱歌和弹琴不大好,这件事儿你办的挺不错的。本来应该给你封赏,但那时候情势所迫,只好下旨废了你,你现在说说,想要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我想要的我已经全有了。”

“那你这回出去一趟,学到了什么?”

“我……”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学到了什么,我便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没学到什么,我就是走马观花的玩了两圈。”

“你外祖说你跟着你外婆念经,还悟出来佛法了?”

“这个佛法吧,其实和父皇你从前说过的一句话挺像的。”

“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