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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78)

已经是深夜了,冷起来连风都冻住了,风就被困在我的帐篷旁边,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吹来,直接穿过了衣裳吹到肉上,冷得人直发抖。

我翻身,面对着帐篷门,带着很浓的困意睁开眼睛去看,透过火光看见一个人手握长剑,以长剑挑起帐篷的毛毡,披了满身的风雪。

他就持着长剑站在那儿。

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爬起来朝他招手,打着哈欠道:“你怎么又来了?方才不是来过了?”风把火堆吹得忽明忽暗,我还是朝那个人招手:“你快进来,别放风进来了,冷。”

他不说话,我便走过去把他给拉进来,伸手摸他的脸:“冷不冷?”

这个脸冷得不太对劲儿,这人连鬓角都挂了些许霜花,冷得也太真了。

我们盘腿相对坐着。

我还是问他:“冷吗?”

他摇头:“不冷。”

“可我看着你都要冷死了。”我把自己的帽子脱给他戴,起身就要出去,“你等着,我给你弄一套干净衣服来。”

等我抱着几件熊皮衣裳回来时,宋清平正面对火堆盘腿坐着,随手往里面丢柴,听见有响动,才抬眼看我。

我仍是透过火光看他,风灌进来。

我有点明白宋清平来时为什么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了,我看着他,风吹进来,吹起他的头发,又吹动火光,火光照得他的脸不大真切,有点儿恍若隔世的感觉。

最后我将宋清平打扮成一头熊的样子,我自己也是这样的,浑身上下全裹着熊皮。

我给他呵手:“还冷吗?”

“不冷。”仿佛他这人从来都不觉得冷似的。

我们两个同时叫了对方一声。

“你……”

“殿下……”

“诶。”我应了一声,给他呵完了手,又搓他的脸,“都要结冰了还说不冷,你怎么大半夜的就过来了?”

宋清平不回话,却很认真的问我:“殿下方才将我认成了谁?为何说我……又来了?”

“我以为我在做梦。我方才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见你,就还以为……”我随口答,到后来才反应过来确不是梦,抬眼看他,实在是与我梦里的宋清平不大相同了。

从前过节,我总是说宋清平又长高了,其实那时候我们总待在一起,我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这回不一样,这回有好几个月,他确实是长高了,又更瘦了,一双眼睛黑得发亮,也正看我。

眼神发亮,就是——目光灼灼。

我低头不再看他。

“臣……”

他一开口,说起臣这个字,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我们才多久没见,他还学会对人称臣了。

我便道:“你别这样说话,听着怪难受的。”

他却不改,还是定定的看着我:“臣可以抱一抱殿下么?”

“多大点事儿,可以可以。”我张开双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熊。

宋清平也伸手揽我,然后我们两个熊一样的人抱在一起。

我又说:“其实抱起来还是和梦里不太一样的。”

我梦里的宋清平浑身都带着暖意,我冷得发抖的时候在梦里抱住他,就像抱住一只兔子。这时候我抱着他,大概对他来说,我才像是一只兔子。

他问我:“殿下在梦里还做了什么?”

我发誓:“没做什么,绝对没做什么,在这种天里要做什么会被冻死。”

许久之后,我又问他:“你怎么会过来?”

“殿下写信说想我,我就过来了。”

其实我是一时兴起,给他写了一张字条,我当时没想到他能因为一张字条就跑过来,想来还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否则他不会大晚上的时候就到这儿。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

“因为我也想殿下了。”

之后宋清平跟我说起燕都的事情,说起魏檐与皇姊因为那一个盛雪的盘子成了姻缘,又说起沈林薄在选妃时,将新折的牡丹花交到晚照姑娘的手里。

这些事情全是沈清净方才就跟我说过的,但要宋清平再说一遍,我也很欢喜。

等他说完了,我也说起随处什么地方的事儿。

在货船上跟船工说起太子殿下的故事,在江南河湖里泛舟采莲蓬,夜间卧在星河之上天河之下入眠,最后在北疆给某某人弹了一首曲子,还唱了一首歌。

“我的琴实在弹得很不好。”我想把琴弦拉伤的伤口给宋清平看,惹他心疼一阵儿,但是我找不到它了,恐怕已经愈合了。

最后我问他:“你在朝中还没有任职吧?”

“没有,我还是白身。”

“那我们在掖城过年,等过了年,我带你去南边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