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世为师/玄衣(117)

“有劳了。”武樱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然后仔细替云中天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替对方顺了顺稍微有些凌乱的鬓角。

他也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回盈顺阁的,不过荣安记得一清二楚。

数年来,荣安常出入后殿,却鲜少和武樱有交集。他对对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腼腆而又柔弱的少年身上,如今目睹对方自始至终沉默克制的“告别”,他心中那抹对云中天离去而生的黯然不由又加重了两分。

从此,武樱在荣安心中的印象,便成了那个笔直而悲伤的背影。

每个人对待悲伤的方法都不一样,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面对悲伤时也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心境。

武家被灭族之时,武樱将所有的悲伤都一股脑的化成了仇恨,一心只把手刃仇人当成自己以后人生的目标。

幸运的是,有些人的性情是天生便已注定的。

如果一个人长到了十几岁,仍然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家伙,即便他立了再大的志向要成为恶魔,多半最后也都会不了了之。武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放弃手刃李离的志向,倒不是他善变,恰恰是因为他忠于己心。如今,又一次面临这样的变故,他心里当然不是没有恨,可是恨归恨,伤心归伤心,他已经是麒麟卫了,便会顺着路走下去。

无论这条路将要吞没多少的血泪和心酸。

天渐渐放亮,玄麒依旧没有醒,也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云中天的药量下的太猛。

武樱从怀里取出两封已经拆过的信,用油灯点燃了,直至那信烧完才撒手,然后将油灯熄灭,去取了帕子浸过水给玄麒净面。

先前他醒来之后,这两封信便已揣在了自己的衣袋里。一封是出自玄麒,一封是出自云中天。至于两人分别说了什么,只有武樱自己知道。

净过面之后,又帮玄麒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待一切收拾妥当,荣安便带着一个小太监送了早饭过来。以往这些吃食都是送到后殿,再由云中天拿过来,如今云中天不在了,便自然送到了盈顺阁。

“咱家来看看麒大人,陛下吩咐了,若有不妥便从宫外安排郎中。” 荣安道。

“公公不必劳烦,师父的身子已无大碍。”武樱拒绝道。这么多年受伤都是他们互相照顾,比这更重的都无妨,想必李离是心中愧疚,想找个弥补的法子。

“耳朵是咱家的徒弟,人倒也激灵,便留在盈顺阁,若是两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便是。”荣安指着自己身后的小太监道。

那小太监倒是听话,一副任君指使的模样。可惜武樱看都不看,便道:“荣公公有心了,但师父向来喜爱清净,恐怕要辜负公公的一片心意了。”

荣公公倒也不恼,道:“也好,如此咱家便让耳朵在后殿的耳房值守,若是有用得着的,尽管吩咐他便是。”

如此武樱不好再继续推辞,只得点头应下。

耳朵过了半个时辰去收碗筷,本来还担心武樱面色不好,或许不会吃东西,没想到饭菜却下去了不少,不由松了一口气。

武樱用过了饭,取出长剑在院子里呆坐了半晌,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将剑收起来,锁到了柜子的最底层。这把剑自到了他手中,还未曾有过这种待遇。

玄麒当夜便醒了,他底子好,向来无论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恢复的极快,不过此番他醒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勉强能下地行走。武樱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无不周全,无不细致,却绝口不提云中天之事。

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问。

两人便都似那掩耳盗铃的家伙一般,自顾自的嘘寒问暖,自顾自的谈笑风生。

可是,有些事情,不管你再怎么抛诸脑后,夜深人静之时都躲不过自己心里那道裂缝,疼痛便似讨债的人一般,时不时的就会赠你一贴叫撕心裂肺的□□,躲都无处躲。

玄麒拖着比以往康复的慢之又慢的身子,踩着月光踱到了后殿。抬头望去,却见云中天以前住的屋子,亮着灯。他胸口一滞,喉间一腥,急忙稳住心神,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步子。

望着那抹晕黄的光亮,玄麒终究没有上前,他复又用自己支离破碎的魂魄,拖着自己麻木的身体离开了后殿。

人们治疗伤痛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如不见,是细水长流的痛,而日日相对便是剧烈的短痛。

武樱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酒杯,透过莹莹的烛火眼神迷离的道:“从前我最不喜欢的便是你喝醉了的样子,总叫你莫要饮酒。说起来,你活着的时候,我还从未为你斟过酒。”

一杯酒闻声浇落,武樱低头望了一眼地上的酒迹,又道:“欠你的,师弟此生也还不上了。”

上一篇:医态万方 下一篇:恩公,我没想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