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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61)

作者: 缓步风流 阅读记录

裴玦斟的是她的那壶酒,上头有八朵宝相花。

他在暗示李梵清,他知道她的酒有问题,他此来亦是在帮她。

李梵清抬起眼帘,正对上裴玦那一双如寒星的双目,他眼底似有一星笑意,仿佛在对李梵清说,你猜想的确实不错。

李梵清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同裴玦之间仿佛有一种诡异的默契。

裴玦走时,果然将李梵清那一樽八朵宝相花的凤首琉璃壶给不着痕迹地“错”拿走了。

李梵清提起案上剩下的那一樽琉璃壶,在心中仔仔细细地又数上了三遍,确认它的确只有六朵宝相花无误。

她把心一横,也“不慎”将自己的金盏给碰倒在地。

鎏金葵纹高足杯歪斜地倒在栽绒红地小团花地毯上,暗红色的酒液渗入其间,其实并不明显。

兰桨见状,拾起了地上的金杯,朝李梵清一欠身,亲去给李梵清换了一只杯子来。

今夜压在她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李梵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经了方才那一遭,她额间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兰桨在新杯中重新斟了酒,捧给了李梵清。李梵清鼻尖轻嗅,只一股果酒香气,并未见兰麝馥郁之气。

李梵清抬头,见斜对座的伏准依然安坐,身边围着的敬酒之人却散了许多,心下暗道时机正好。她重新站起身,勾了勾嘴角,提起玉色暗银线的襦裙裙摆,捧着金杯,朝他走了去。

“今夜一直未有机会向可汗敬一杯酒,是承平失礼了。”李梵清虽是对着伏准敬酒,可眼尾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瞟着元利贞。

便是服用了玉娇梨,眼下也差不多该有症状了。由此,李梵清已基本断定,伏准今夜同她一样,并未饮酒。

她是因为发觉酒中有异,所以才并未饮酒,那伏准又是因何而未曾饮酒呢?

李梵清颇有深意地看了元利贞一眼,将杯中之物悉数饮下,还优雅地将空杯示意给了伏准与元利贞,隐含之意不言而喻。

元利贞作为侍女,只得上前替伏准将杯中之酒斟满。

伏准亦再无推托之词,只说了句“公主海量”,便饮下了杯中酒。

李梵清见状,回之以一笑,随后袅袅娜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却不想,就在李梵清静待时机之时,席间却意外出现了一个插曲。

不知何时,永安王李应行至了裴玦案前,隐约听他二人言辞,似乎是李应有礼贤下士之意。

礼贤下士自然只是幌子。依李梵清看,定然是方才裴玦来向自己“敬酒”之举,惹得李应心下不快,他才故意上前,想要刁难裴玦。

李梵清的座位离得远,加之此间喧嚣,是以李梵清并不知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虽隔了几重宾朋,李梵清还是很清楚地看见,李应手中捧了金盏,而他此刻似乎也正要与裴玦碰杯。

李梵清不由攥紧了袖口,心弦亦是一紧,目光落在他二人处,挪不开眼。

更雪上添霜的是,伏准此刻亦向燕帝欠了欠身,说是不胜酒力,要离席暂歇。

虽说伏准离去后,她在殿外候着的暗卫会盯着他动向。可到底明面上李梵清与他乃是同时饮下了药酒,她的药效“发作”的时间肯定不会迟于伏准太久。否则,下药之人肯定会知道她并未中招,兴许也会改了策略,届时李梵清便不再好掌控全局了。

她自我安慰地想,以裴玦之高智,他肯定会有办法应对,或许他并不需要自己为他操心。

即使心下不安,可李梵清还是硬了心肠,借口更衣离席而去。

李梵清玉色的倩影自裴玦眼中划过,如一道流星般荧荧然,可却转瞬消失在了殿门外的夜幕中。

李梵清没有回顾,她也就不知道,在她经过裴玦席案前的那一刻,裴玦没有再推辞李应,仰头饮尽了杯中药酒。

李应见他如此爽快,自然也不好再为难裴玦,只得悻悻然退回了座位。

此刻,裴玦的面上已有了一层霞色,如日暮时分天边火烧云一般。倏忽间,霞色渐烧到了他眼底,最终落成一抹薄红。

不知是醉意还是药效使得裴玦眼神恍惚,他双目朦胧间扫过麟德殿中宾客如云,才后知后觉地省起,那人已不在场了。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唇齿间芳香馥郁,有葡萄酒香,亦有游仙窟药中的兰麝之气。这些馨香萦绕在裴玦的鼻尖,与方才他将触未触到李梵清指尖时,闻到她身上的那股沉水香味,忽地混杂到了一处。

裴玦灵台深处,一段绮丽的艳思俶尔蔓延开来,似十丈软红里的一片香雪海,直到铺满了每一个角落。

他明知李梵清的酒有问题,且他也完全有机会、也有法子可推脱掉李应。可那一刻,潜藏在他心底的那一份执念竟又开始作祟,在他心间蜿蜒缠绕,向他哭喊着爱别离与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