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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借犊(215)

作者: 一稻丰 阅读记录

芝子用风衣捂住嘴,看向温柔哄婴儿的惠玉,眼泪水一直往下流。

大胡子凑近看了两姐妹,拽着梳子的细胳膊拖出来,粗声说:“就带这丫头,另一个养不活了,就算能养得活,这成天病歪歪的,也是个赔钱货。”

惠玉惊惶地说:“你答应过我愿意收养她们。”

大胡子恶狠狠地说:“老子答应要替你养野种,没说两个一起养,养个半死不活的,干不了活,难不成当祖宗供着?你再多说一句,就当老子没来过,两个小杂种一起死最好!还能搭个伴!”

惠玉夹着眼泪不再说话。

梳子甩开大胡子的手,喊着说:“我不去,你们带芝子走,她不走,我也不走。”跑进后院里躲了起来。

大胡子恼火了,又把惠玉劈头盖脸骂一顿,揪着她拖出门。芝子爬着追出庙外,趴在地上哭着喊妈妈。惠玉只抱着怀里小孩,头也不回,跟在大胡子身后匆匆离开。

等他们走后,梳子才跑出来,费力把妹妹扶回去。芝子抱着惠玉的风衣,哭得死去活来,抽噎着问梳子:“姐,妈妈为什么不带我走?怎么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为什么他们只要你,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妈妈不喜欢我了?姐,你把妈妈喊回来,让她带我走!”

抽泣声渐渐飘远,场景又在明暗交错间变换。就见梳子从急匆匆跨进庙门,把坐在观音像前丢石子的芝子拉进后院,让她躲在石井后,从棉袄里掏出玉米棒和面饼,全堆在井下。几个小男孩举高木棍闯进庙里,大喊:“小偷,你躲在哪,快出来!把我家的东西还给我!”

梳子从地上捡石块,跑回前堂,用碎石块砸那些男孩,边砸边叫:“我没偷东西,是你家人自己送给我的,快走!不许到这里来!”

几个男孩把梳子围起来揍了一顿,扬着木棍跑出门。梳子擦去鼻血走进后院,芝子不见了,井后只有散落的食物。梳子转头看一圈,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趴在井口往下看。芝子从一棵树后走出来,脸上戴着纸糊的白面具,垫起脚,悄声无息走到梳子身后,伸出细瘦的手臂,用力往背上一推,把她给推下井。

大胡子和惠玉来到庙里,芝子慌张地摘下纸面具,哭着喊救命,说梳子失足落下井。大胡子往井里察看,随口喊了几声,井下没有动静。惠玉把怀里小孩丢下,趴在井口一遍又一遍呼唤梳子的名,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

大胡子火冒三丈:“哭?老子还没死,你哭谁?这个贱货,为了个小野种把亲生女儿也丢地上,敢在老子面前装逼样,老子让你哭!”

大胡子骂骂咧咧,揪起惠玉的头发拖开,把斜靠在井壁上的大石板托起来,推上去盖住井口。惠玉扑在石板上大哭一场,收干眼泪,抱起小女儿,和大胡子两人把芝子带离观音庙。

☆、第五十章 …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景色像被火焰灼烧,一块一块融进黑暗里,等眼前再亮起来时,两人已离开铜镜,仍是站在石壁前。

魏淑子不能说不震惊,镜面中所投射的影像是涂婆的回忆,那个叫“芝子”的小女孩,是年幼的涂婆,而另一个“梳子”,则是自己。

这一段回忆不仅是涂婆的心魔,也是属于她本人的过去。魏淑子以为推她下井的是那些顽劣儿童,原来凶手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她是“梳子”,是芝子的孪生姐姐,那么真正的“魏淑子”就该是她的甥外孙女,难怪长得这么像,其实不是像她,而是肖似涂婆,典型的隔代遗传。

绕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原点,像是被绑住了命运,把所有关系者牵牵连连兜在一起。这种滋味是说不出来的抑郁,有种受人摆布的感觉。

被卡在石壁上的半截人就是现在的芝子?魏淑子抬头看上去,老太面容扭曲,沉浸在杀死亲人的阴影里,不断痛苦呻吟,像是睡魇住的梦呓。

魏淑子把那段过去给忘了个光,既不觉得凶手可恨——反正没死,也没产生多少同情——就像在看电影。七八岁的小孩想法很简单:妈妈要姐姐不要我,只要姐姐不在,我就能跟妈妈在一起。

两孩子都很倒霉,摊谁不好,摊上那种妈——这就是她站在旁观者角度得出来的唯一结论。

魏淑子问:“她要这样挂到什么时候?”

阴阳司说:“芝子魂识不清,刚下阴路时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灵气,缺少三魂,灵识总沉浸在幼年记忆里出不来,魂气聚生缓慢,挂在照孽壁上是为了减轻她的罪恶感,什么时候能下来,那得看造化。”

魏淑子听说能聚生魂气,也就不再多想。芝子就是涂婆,既然真正的涂婆身在阴司,那个在疗养院的涂婆又是谁?

问阴阳司,阴阳司也不清楚,人家不是万事通,是个宅女,常年守在下阴路,对阳间事向来不太过问,只从注寿婆、小梅等同行口中了解一下地面上的行情。特刑部在调查鬼头教的过程中掌握到一些线索,其中牵涉到陆春正的真正死因,沿着线索顺藤摸瓜才摸到涂婆头上。宋时行会把这些和阴司相关的案件告诉注寿婆,再由注寿婆转达给阴阳司。

魏淑子搞不懂了:听起来特刑部和阴司关系不浅,总部基地的阴阳司堂到底和这里的下阴路到底有什么联系?

阴阳司要请魏淑子和张良帮忙,自然不好什么都瞒着。她说:不仅有联系,还是历史遗留问题。

把两人带出刑场,领到另一个房间,这房间有点像托放牌位的家族祠堂。四面石壁按序开凿出一排排小洞窟,窟内摆放黑色无字灵碑,房间正中立起一根石柱,柱子下有赑屃石承重,柱头趴着一只镇水兽,柱面上清楚雕刻出两个金字——禘司。

阴阳司把特刑部的来历略说给两人听,特刑部的初始原形是皇家祭祀场所,设有“节令”、“法巫”、“老司”、“常礼”等祭祀官位,其中以“节令”为最高司职,他们的职责就是通过祭祀仪式和鬼神打交道,以献祭、通灵、建庙等形式达到祈福目的。

这种祭祀结构被称为“禘司”,禘司的“禘”字结合了象征天地人权的“帝”部以及象征鬼神之力的“示”部。

“帝”部在明,体现在专为帝王服务的祭司官员上,“示”部在暗,体现在能连通阴阳的通灵人身上,“阴阳司堂”最早就是为召唤鬼神所建造的宫庙。

由“帝”和“示”相结合的祭祀制度最早出现在战国时代,完善于先秦时期,至西汉末年才逐渐衰落。

宋时行所在宋氏一门自古以来就担当“节令”一职,创立特刑部的初衷原本是想吸纳方门后人,延续禘司结构,为相关部门的特殊需要提供物质和技术上的支援,后来因为各种权力因素,形成了今天的局面。总部基地特别选在日月岭,这里是秦时最大禘司祭场的遗址,阴阳司堂就是祭场残留物,没人知道这阴阳司堂是专为阴司系统搭建的平台,一开始只是当成遗迹来严密保护。

阴阳司领着张良和魏淑子走出房间,让他们看石坛上的巨树:“这是能积聚灵场的古木,你们在石坛外所看见的景象其实是阴阳司堂在地层下的灵场投射,这里是通往阴间的地下水路,血肉身躯是进不来的。”

三人走出大殿,登上小船顺水漂流,阴阳司在船头轻轻划桨,继续说:“这阴阳司堂在阴司的管辖范围内,有些事不该传出去,没想到守在白湖下阴路口的注寿婆不慎说漏嘴,让宋时行知道秘密,宋时行为证实注寿婆所说的话,擅闯阴阳司堂,做了件不该做的事。”

小船停靠在塑像区,他们登岸的这个区域全是小型石像,所有石像都高高架在火焰形的底座上,和地面隔离开来。阴阳司走到一尊损毁的孔宣大帝石像前。魏淑子探头一看,发现石像内部是空胆,里面装有一个双耳带盖罍,底座下有断裂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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