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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借犊(103)

作者: 一稻丰 阅读记录

魏淑子几经犹豫,还是咬了一口,囫囵咽下肚,糖霜看上去白花花的,感觉很甜,吃在嘴里却没有味道,形同嚼蜡。这一口吃进去,忽然眼前发黑,头顶像被灌进一道冷风。魏淑子赶紧坐在地上,闭眼凝神,只觉得脑袋肿胀,耳里嗡嗡鸣响。

等耳鸣消褪了一些,就听见有人说话:“骡子去哪儿了?三天三夜没见回来。”

这声音是柿子老太的声音,但话却仿佛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

魏淑子想睁眼,上眼皮却像挂了铅坠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又听老太的声音响起:“老阿哥,你见了骡子没有?你让他去工地送沙石,怎的还不回来?”

在潮州地区,有些交通不便的小镇,运送水泥沙石的车子过不去,就要靠骡队来驮运建筑材料。这骡子,难道是老太家借给骡队的?

正思索时,一口气忽然从喉咙里往外倒冲,魏淑子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骡子啊!娘来找你了,你在的话回个声儿吧。”

话刚喊完,肋骨部位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阵刺痛从耳朵上传来,魏淑子疼得大叫,猛然张开双眼,老太和那片稻田果然又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山路还是那条再寻常不过的山路。

魏淑子心里突突直跳,原来骡子不是指畜生,而是个人名,是那柿子老太的儿子?魏淑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也全是汗,她下意识地抬手擦汗,手一举起来,人就呆住了。

手里的柿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软绵绵的烂柿子,柿子皮被咬破了一个口,皮里包的不是果肉,而是一团细如棉絮的丝线,这丝线是鲜红的,像被血染得透湿。在红丝上还沾有大量灰黄色的土粒,带着股冲人头脑的呛鼻味。

魏淑子把手指抠进喉咙里催吐,把中饭和吃下去的红丝全都给吐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呕得只剩酸液才罢休。吐完后她也没歇下来,在山路附近仔细搜寻,从山壁、柿子林和草丛里找到装满稻穗的符纸包。

拆开一看,符纸上写着“招魂幡”三字,稻穗本就是用来引灵的,这件事不单纯,符咒上还绘有幻阵的一部分和某个人的生辰八字,这是走江湖专用的一种纸字符阵,能改变阵内灵场,让环境发生变化,特别是对于眼睛比较好使的,灵场越强,接收的讯号就越是具体,看到的景象就越真实。

看来这不是灵异现象,而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柿子老太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而是被人招过来的。会是谁呢?把老太招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和柿子里的黏丝有关?

魏淑子用掌尾轻按眼球,甩了下头,边想边往回走。余庙村乱了套,整村都沸腾起来。有一个病人结成的厚茧变成了鲜红色,像是吸了人体血液一样,茧从内部裂开一道口子,里面飞出许多红蝴蝶,这些红蝶飞到空中后,翅膀开始褪色,从红色变成白色,不出片刻,就变得和其他白粉蝶一样,再分不出彼此。

而红茧子里却是空的,只留下病人的几根毛发,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这大概就是田洋所说的“蝶化现象”。

难道外面飞着的那些白粉蝶全是人变成的吗?

寿星怜婆神经质样的指着茧子怪叫:“化蝶,这是化蝶,陆二娘来找她的男人了!”

☆、血蝶六

“陆二娘是谁?”张良问。

怜婆口沫横飞地把陆二娘的事迹说给众人听。潮州民间流传着一个化蝶的鬼故事,这个故事不但不恐怖,还充满了悲伤和浪漫的情调。很久以前,潮州府有个家财万贯的陆员外,其女二娘生得娇美动人,名传千里,多少富户公子登门求亲。偏二娘谁也瞧不上眼,就喜欢上了来府里献艺的苏寒景。

苏寒景是个灯影艺人,出身贫贱,自幼在外流浪卖艺,虽与二娘相爱,却终是门不当户不对,得不到家族支持。而陆员外为了攀附权贵,竟然把二娘许给年过半百、妻妾满堂的张衙内。

二娘拒不肯嫁,与苏寒景相约在附近的虎苍洞会面,想要私奔。

谁知陆员外提前得到消息,派家丁半途堵截苏寒景,将其活活打死,沉尸江底。二娘没等来苏寒景,却等到了陆员外。陆员外告知二娘,苏寒景已被他用二十两银子打发走,再也不会回来,要二娘死了心,乖乖嫁给张衙内。

二娘不相信苏寒景是贪图富贵、背信弃义的人,在陆员外的威逼下,二娘愤而撞壁,从她的血中飞出许多白蝴蝶。然而二娘并没死成,但经此一事,她变得痴痴呆呆,像丢了魂,最后也没嫁出去。

隔了不久,二娘失踪了。附近居民声称在某天夜里看到白蝴蝶簇拥着二娘去了河边,忽然就没了踪影。有人说她投河自杀,也有人说她化成了白蝴蝶。

潮州人更愿意相信“化蝶”这个说法,给这个故事留点美好的幻想。怜婆说在她们那一代,都认为白粉蝶是二娘的灵魂所化,直到今天,二娘都还在寻找深爱的苏寒景。

听完这个化蝶的故事,张良和魏淑子都陷入了沉默,二人肩并肩,默默地走到村口吹暖风。

张良看着若有所思的魏淑子,看了会儿,问她:“在想什么?”

魏淑子摊开手看掌心:“刚才我碰上了那个老太,吃了口柿饼,你知道那柿饼是什么吗?是结了茧的柿子,跟我们在柿子树上看到的那种差不多,但里面的细丝是红色的,就和缠在村民身上那变红的茧子一个样。良哥,你说这红色像不像血?”

张良劈手给了魏淑子一脑浑,魏淑子抱着头,怒了:“你怎么又乱动手?别打脑子!”

张良揪起魏淑子的耳朵扭了扭,狠狠地说:“你作死吗?谁给你的东西你都敢乱吃?”

魏淑子被捏得哎哟叫,打开张良的手,朝地下吐口水,跺脚在上面踩了踩,像是泄愤,然后抹着嘴说:“全都吐出来了,没事!”

魏淑子倒确实没事,棒得像头小牛犊,里外都结实。但其他人可就问题严重了,在蝶化现场出现没多久,又陆续有两个病人吐丝结成了茧。鲈鱼掌柜赶来探风时,眼见村里的惨状,吓得面如土色,吓得六神无主,心里哀嚎:老天啊,万一管哥也结成了茧子不就完蛋了?

鲈鱼掌柜听说魏淑子见过卖柿子的老太,也想跑去那条山道守地,他要跟老太理论理论——骡子丢了是你的事,我们帮你找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怎么一个柿饼就当人家把命卖给你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魏淑子拉住激动的鲈鱼掌柜,说:“她是聋子,要能听人话,就不会出这事儿了,别急啊,急也没用,姓张的比你还急呢。”

张良冷横魏淑子一眼,他当然急,管师傅这要化蝶了,找叶哥的事可就又要被耽搁下来了。当然,管师傅人不错,对兄弟朋友够意思,他张良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当然也会觉得这么够义气的管师傅化蝶了真可惜。

魏淑子说这次遇上老太时,出现短暂的鬼上身现象,老太可能借着附体向魏淑子透露了一点儿讯息。那老太确实是在找骡子,但这骡子是指老太的儿子,他去运送水泥材料,一直没回家。

鲈鱼忙向村长打听,得知这附近只有章溪镇上有骡队。

张良让鲈鱼掌柜回去陪管师傅,拎着魏淑子就出发。骡子队在章溪镇小坊乡,两人辗转赶到目的地时,已是日落黄昏老鸦啼,章溪镇也有飞蝶,但是比浮山那一片少多了,沙尘也没那么严重,至少露天呼吸不成问题。

两人向村民打听骡队的事,村里人说骡队是乡长发起的,想谈生意得先找乡长。张良二话不说,直奔村委会,恰巧村支书和乡长洪金城都在。张良以谈生意为由,提出要租骡马队工作,想先看看骡子的品相。

洪金城推说不方便,满脸不耐烦,等不及得要打发张良和魏淑子走,态度不可一世,嚣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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