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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149)

冬季白天的殡仪馆更显得荒凉,中间是一条笔直的砖路,两边被围栏挡住,有人正在烧纸,金色的元宝被扔进铜盆的瞬间就被火舌吞噬,黑烟盘旋,在快要触碰到铅灰色天空时便再也看不见了。在快要走进殡仪馆的时候,程斯蔚听见一声抽泣,起初是极其隐忍的,但几秒之后,抽泣变成嚎啕大哭,声音响到程斯蔚的指尖都开始颤抖。

不知道钱凤生死的时候,沈峭是不是也这么哭过。在程斯蔚想要回头看的时候,沈峭忽然往后撤了一小步,挡住他的视线。

“不好看。”沈峭拉开门,“别看了。”

“好。”程斯蔚点点头。

殡仪馆内的温度适宜,空气中带着淡淡的焚香味,程斯蔚跟在沈峭身后,看沈峭十分自然地在数百个黄色格子里找到属于钱凤生的那个。

把锁打开,程斯蔚看见里面深青色的骨灰罐,还有摆在旁边的两个绿色筹码。沈峭站了一会儿,抬手把围巾摘下来,绕着骨灰罐包了几圈,拖着底把骨灰罐拿出来。

“那个不用拿吗?”程斯蔚看了眼小柜子里的筹码。

沈峭很轻地摇了摇头:“他在下面就别赌了。”

程斯蔚没说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跟沈峭靠的更近些,但手还没碰到沈峭的衣角,就被沈峭后退着躲开了。程斯蔚愣了愣,抬眼看他,沈峭罕见地露出有些不安的申请,停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是骨灰。”

“我知道。”程斯蔚直接伸手抓住沈峭的手臂,手穿过缝隙,挽着沈峭的胳膊之后,看了他一眼,“我又不傻。”

程斯蔚知道沈峭是怕死人的骨灰晦气,可惜程斯蔚怕的东西很多,唯独不怕晦气。

跟殡仪馆的员工交接完钥匙,沈峭抱着骨灰罐往外走,门刚推开,冷风直接扑到脸上,围巾被风刮得要吹起来,沈峭下意识用手按住盖子。

钱凤生火化的那天风也很大,在火化之前,钱凤生被放在一张床上,周围堆满黄白色的菊花用来让生人祭奠,但前来送钱凤生的人只有沈峭和陆丰。台阶下还有人在等待空位,大片大片的白让沈峭睁不开眼。

该走的流程都要走,沈峭绕着床走了一圈,走出去之后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头。不到三分钟,钱凤生的遗体就被推去火化了,陆丰拉着沈峭往外走,在台阶下等待的人一拥而上,准备为他们的亲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沈峭和陆丰瞬间被那片白淹没,有个人撞了沈峭一下,沈峭腿一软,下意识就要往地上栽,还好陆丰及时拉住他。

“没事吧?”陆丰的眼眶很红,他看着沈峭,憋了半天还是说:“想哭就哭出来。”

“不想哭。”沈峭说。

一米八的大男人再出来就被装在一个小罐子里,沈峭没钱买墓地,只能把骨灰存在殡仪馆,一年两百块,一存就是六年。

“想不想哭啊?”

沈峭的思绪被打断,他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发现程斯蔚正在很认真地盯着他看。原本烧纸的人已经不见,只剩下铜盆里的一片黑色,被风吹起来,悬在半空上上下下。

程斯蔚走近一点,抬起两只手放在沈峭脸边,然后用很小的音量对他讲:“我帮你挡着,你哭吧。”

贴在脸颊上的手掌冰凉,沈峭很认真地看程斯蔚,如果六年前,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也能称得上美好的话,把骨灰罐锁进那个小柜子里的时候,他真的不会哭。

沈峭侧了一点头,嘴唇擦过程斯蔚的手心,停了几秒才移开。

“不哭了。”

晚上的时候,贺莱邀请程斯蔚和沈峭参加跨年派对,在邀请卡上特别备注:最好穿正装。这场派对由贺家主办,除了同学之外,还有不少长辈也会参加。晚上七点,贺莱穿着一身西装在酒店门口冻得直跺脚,身后旋转门启动,贺莱回头看了眼,是林峥。

“你不冷啊?”贺莱往手心里呼了口热气。

“不冷。”林峥站在贺莱旁边抻了抻手臂,有些做作地露出西服内的浅灰色羊毛,“含毛的。”

贺莱眼睛瞬间瞪大,拉着林峥的衣摆,手伸进去摸了一把:“我草,你里面居然有毛?”

林峥有些嫌弃地把贺莱的手拍开,瞥他一眼才说:“傻逼这个天气才只穿个衬衣和西装。”

还没来得及回骂,一阵轰鸣从蜿蜒的石子路传来,很快,一辆通体黑亮的重型机车出现在视线里,轮胎轧过投在道路上的橘色光线,在台阶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条长腿撑在地上,后座的人跳下来,摘掉头盔之后对着前面人脑袋上的挡风板照镜子。

“头发是不是压塌了?”

男人摇摇头,等程斯蔚照完镜子,他才摘下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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