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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樊笼(92)

竟还要更过分。

“你……”雪衣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眼睫垂下,尚未做什么,已然是委屈至极。

“恨我?”他问。

雪衣没开口,但眼里写满了惧意。

崔珩看着她极其委屈的样子,收回的手蜷了蜷,略有一丝动容。

但一想到惨死的兄长,这动容转瞬即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原本一个寄人篱下的远方表妹,便是为了向上爬使点小心思他也不会当真与之计较。

但她不同,她间接害了他兄长的命。

他的兄长,曾经是最温柔的一个人。

身为长子嫡孙,兄长对上要侍奉父母,对下又要照顾他们兄妹三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极有长兄之范。

虽未明说,但众人皆默认兄长将来是要传承世子之位,继承崔家的家主。

但自打他越长越大后,越来越拔尖,这份平衡却渐渐被打破。

他当时年少好逞强,文治武功,什么都要争一头。

天资使然,的确也表现出众。

相比之下,越长大越温吞的长兄便显得有些平庸了。

在他十五那年,武将出身的父亲酒醉后,拍着他的肩面露可惜,称边境不宁,时下崔氏需要的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文臣,而是能建功立业的武将,才能保住崔氏的根基。

酒醉至极的时候,父亲甚至坦言他若是长子便好了,这样便能顺理成章的崔氏交给他。

直到那时,崔珩才明白为何父亲为何总是带他上战场,又为何总是看着兄长面露忧色。

但若是崔氏交由了他,一贯骄傲的兄长又怎能忍受的了?

那无异于毁了兄长。

于是崔珩开始学着避让。

击退突厥之后,他没立即班师回朝,而是乘胜追击。

此举一方面的确是为了彻底平息战乱,另一方面,他也有私心,想要在边境多待一些时间。

只要被耗个三两年,到时父亲告老,兄长已及冠,到时自然会顺理成章地把世子之位传于兄长。

这样便可彻底免了兄弟阋墙的悲剧。

他图谋的极为成功,三年征战,只回了长安一趟。

但不巧正是这一趟因着好心救了陆雪衣而伤了腿,不得不静养。

此时被他击退的突厥又卷土重来,兄长明白了他的避让,心生感激,且父亲已年迈,必须有人辅助,兄长又欲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于是便提出替他出征。

他与突厥交手了那么多次,积攒下了深仇大恨,这一去连他未有把握,更别提兄长。

但当时他腿伤严重,高热不退,意识不清,根本阻止不了兄长。

等他病愈的时候,果然传来了惨烈的消息。

可被激怒的突厥仇恨的人是他,突厥设计的人也是他。

无数次深夜梦回,崔珩总是在想,若是当时他没有伤腿,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然而没有如果,死的人的的确确是他最不愿伤害的兄长。

其实事情原本不该发展到这种程度的。

只要陆雪衣及时还了车,他的腿伤不会恶化,兄长也不必替他出征。

但陆雪衣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她或许是害怕回去再被那些人报复,或许是想送垂死的母亲最后一程,不愿折返。

总之,无论是为了何原因,是否有苦衷,是她让他的腿伤难愈,间接害了他兄长一条命。

即便他愿意淡忘了腿伤,忘记她忘恩负义一去不回的事,但兄长的命岂是那么容易忘却?

崔珩从她委屈的脸上移开,眼神一凛,漠然地转了身。

雪衣全然不知短短这一瞬间二表哥千回百转的念头,她只是隐约觉得,二表哥似乎心情极为不好,看着她时那眼中深沉晦暗,似乎藏了极为汹涌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雪衣实在不敢再激怒他,只得硬着头皮碎步跟上去。

出了门,天色已经晚了。

这时候若是当真去野祭,定然是回不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上了两辆马车。

二表哥上去之后,雪衣提着衣裙,正欲跟上第二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叫声——

“表姑娘,原来您在这儿,可叫我们好找!”

雪衣回头,发现是姑母身边几个眼熟的仆妇。

她们怎么找来这里了?

难不成是发现她私底下相看的事了,又或是发现她与二表哥的事……

雪衣心里有鬼,僵在那里半晌才回头:“出了什么事了?”

几个仆妇火急火燎地赶上来,气喘吁吁:“是三公子,三公子突然病重了,二夫人派我们回来寻您快些回去。”

三表哥病重了该找大夫,找她做什么?

崔珩原已上了马车,此刻也掀开了一丝帘子,微微皱着眉。

雪衣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姑母可曾说过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