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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93)

大概是不甘心,她听见自己问:“皇上,您是要杀奴婢么?”

皇帝冷笑,“想杀,但不能杀。若因为你坏了朕与德昭的叔侄情,不值当。”

皇家不需要痴情种,情爱的恶果,已经毁了他的两个儿子,绝不能让德昭再栽上一头。

这些年,他一直有想过,将皇位还给哥哥的儿子,德昭再适合不过。太子一事过后,这个想法愈发强烈。当年太后溺爱,非逼着年长二十的长兄立他为太子,金匮之盟,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德昭聪慧能干,君主该有的心狠与冷静,他都有。唯一不该有的,就是连幼清这个软肋。

身份卑微的侍女,如何能做一国之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连幼清都不能待在德昭身边。

“连幼清,朕给你两条路,如何选,就看你惜不惜命了。”

幼清假装冷静,问:“哪两条?”

皇帝道:“你要是不怕死,就和德昭成亲,过够一年好日子后,朕会悄悄地赐你毒酒。”

幼清问:“皇上不担心奴婢让王爷与您反目成仇?”

皇帝笑道:“朕是皇帝。”

幼清目光黯淡,是了,他是皇帝。自古以来,臣子没有资格与君主谈“反目成仇”这个词。

她若敢说,他就敢一起杀。

透过轻薄的纱屏,皇帝望向半跪在榻上的幼清,她身姿娇柔,此时流露出的情绪,或是掺了绝望,微弯的细腰无力支撑,像是随时要倾倒。

皇帝想起那夜月下,她漫步花丛中摘花的模样。

难怪德昭会喜欢。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得到之后再失去,美人关也就不再让人耿耿于怀了。

天下男人都一样,德昭也不例外。

幼清笑问:“奴婢若是怕死呢?”

皇帝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她说这句话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怕死,便入宫,朕赐你内廷女官一职。”

后宫内廷,德昭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幼清莞尔,行谢恩礼,“陛下思虑周全,奴婢何德何能,值得陛下如此费心。”

皇帝起身,大概是准备离开,“朕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幼清抢先道:“不必一个月,奴婢现在就想好了。”

她自认为是个最怕死的人,胆小又懦弱,骨子里养成的奴性,逆来顺受。

或许人都会变,今天听到赐毒酒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害怕。

死就死了,怕什么,好歹还能过一年好日子。她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吃惊又激动。她止不住问自己,哪来的勇气?

皇帝蹙眉,大概是猜到她的选择,并不想听,“你若改主意了,便同王府满嬷嬷说一声。”

满嬷嬷是王府老人,但凡府里的事,都说得上话。原来是皇帝的人。

满院的灯火随着皇帝的离开,缓缓熄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夜风吹过,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叶子落地的声音。

幼清半靠在窗边,情绪意外得平静。

许久,她重新研墨铺纸,写下给德昭的回信,信上只有四个字

——静候君归。

三月末的京城,很是热闹,北伐的军队凯旋,皇帝亲临城下迎接。

群臣列队其后,德庆也在其中。

有人窃窃私语,“听说了吗,睿亲王向皇上请恩旨了。”

“早就传开了,不知道请了什么旨,据说皇上很是生气……”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德庆竖起耳朵。

“……睿亲王怕是要永远失去圣眷了。”

“不是刚打了胜战吗?”

“刚打胜战就请恩旨,这不更要命吗?”

德庆嘴角上扬,手指玩弄扳指,视线遥望城门处蔓延而去的大路。

还真是个傻瓜啊。

为了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上。

皇帝的心胸得有多宽广,才容得下德昭这般任性。

德庆想想就觉得高兴,不觉想起一事,又有些遗憾。

他过早地弃掉了连氏这颗棋子。

或许再留段日子,会有更大的利用空间。

德庆叹口气。算了,都留了这么久,现在也算是物尽其用,若是德昭查到连氏身上,严刑拷打一波,难免会牵扯到他身上。连氏早点死,也是好事一桩。

更何况,不是还有个连幼清吗?那可是颗大棋子。待连氏死后,他将下毒的事推到德昭身上,再将前尘往事告知连幼清,收服她易如反掌。

先行兵纵马来报,大军已扎营城外,约半个时辰,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处,德昭携将领们奔腾而来。

百官相迎,皇帝握住德昭的手,与将领们敬酒。

这一路回京,德昭满脑子想的都是恩旨的事,这一刻见到皇帝,他几乎迫不及待就要问出口。

皇帝侧眼瞧他一眼,目光威严,声音却柔和,“不必再问,自是相允。”

叔侄俩的对话,轻而短,意味却深长。

离得近的官员们面不改色,心里却翻了几波骇浪。万千疑惑,只一件事千真万确。

——睿亲王的地位,固若金汤。

德庆打错算盘,脸色发灰,心中更是嫉恨。

他恨得牙齿打颤,怕被人瞧出端倪,只得低头掩饰。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俩叔侄好得跟亲兄弟似的,皇帝为何从来不疑德昭!

庆功宴后,德庆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府里,新娶的王妃图赞木清子前来相迎。

德庆心里抑郁,趁着酒气一泼儿全撒了出来。

奴仆皆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送了命。木清子是图赞吐蕃之妹,从小养尊处优,最受不得这种窝囊气,命人端来馊水,直接就往德庆身上泼。

德庆满身狼狈,一时愣在那,待反应过来,怒不可遏,挥手就要打。

木清子不躲不闪,反而主动凑上前,横眉冷对:“你打啊。”

她这么一怼,德庆反而犹豫了。

木清子将人全赶出去,关起门来,自里屋取出一剑。她乃塞外儿女,马背上长大的,蛮力不比德庆小,夫妻争执之间,她已夺剑出鞘,直指德庆的脖颈:“你这孬种,外面受了气,回家撒什么酒疯!”

德庆知她泼辣,却不想如此胆大,当下酒醒了三分,冷笑:“难不成连你也想欺我?”

木清子皱眉,“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欺人在先。”

德庆往地上一坐,衣袍尽宽,似哭似笑,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拿酒来!”

木清子见他神情恍惚,不解其意,拿了酒看他大口灌。

德庆笑看她,“你可知,当初图赞是想将你嫁于睿亲王的?德昭若娶你,我也就不用受你的罪了。”

木清子讥讽:“我若没嫁你,也就不用受你的罪了。”

德庆仰头大笑,“算了,既然都是受罪,咱俩也算扯平。”

木清子扔了剑,和他同饮,酒太烈,触及舌尖,似火烧燎原。

“我哥哥御前求婚的事,早已传遍整个塞外,睿亲王拒婚,使我成为笑话。我心里恨他,并不比你少。”

德庆忍不住笑出声,“嫁娶而已,你哪里就真恨极了?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懂什么!”木清子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咬牙切齿,声音轻且狠:“待哪天有机会,我定要将这羞辱之仇讨回来。”

德庆勾住她的下巴,“你仰慕德昭?”

木清子媚眼如丝,“你放心,虽然你是个拣破鞋的,但我不会辜负你。”

德庆一口酒喷出来,哈哈大笑,木清子二丈摸不着脑袋,以为他笑话自己,怒气说来就来,一脚踢过去。

德庆叮嘱道:“汉文不好,就少开口,你知道拣破鞋是什么意思吗?”

木清子意识到自己大概用错了词,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为来了面子,硬是死撑着。

德庆懒得开口解释,喝了几口酒,不愿再同她吵闹,索性往地上一躺,直接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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