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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90)

两人往前走,灯火阑珊,流光四溢,人群熙熙攘攘。

幼清隐约望见个熟悉的身影,俏皮娇小,半戴着个麒麟面具,一身圆领缎袍,虽是男子装扮,实则为女子。此时耍戏法的自东而来,占了一截街道,那个小女子也凑上前来,言笑晏晏,喊了句:“幼清姐姐。”

幼清一瞥,是福宝。

她同以前不一样了,眉眼间满是娇媚,清秀模样,却透着风情万种。

来不及搭话,福宝已经重新戴上面具,作态假装不认识彼此。

幼清下意识往前,来不及搭话,不知何时蹿出一个男子,抓住福宝的手臂,似乎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又来个男子,情绪激动,拖住福宝就要走。

众人被耍戏法的迷了眼,竟无人在意边角这一出好戏。

幼清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替福宝解围,情况未明,她一个外人不好做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福宝,是郡王的房里人。

几秒的功夫,溅起的浪花愈翻愈来大,两个男子竟动起了手。

这一动手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人面具皆褪,露出明晃晃的两张脸。

一张,是郡王毓明的脸。

一张,是当今太子的脸。

那点点水花,骤然聚成惊天骇浪。

——

第二日一早,宫里来旨,宣德昭入宫觐见。

全府上下严阵以待,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这一趟出了府门,是否还能完好无缺地回来。

幼清站在风里等。

梧桐叶子一片又一片地被风吹下,她瞧着树叶,希望自己心里的事也能被风一吹,瞬地尘埃落定才好。

从前她不开窍,总以为会有豁然开朗的一天,命里的苦有度,熬完了,也就到头了。她一直憋着劲。现在才懂,命运无常,日子不是拿来想明白才过的,是有一天算一天,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担心德昭。

她牵挂他。

这不是什么大事。

喜欢就喜欢了,不用想明白。

正午时分,长街街头总算见着人影了。

幼清迫不及待跑了出去,遥望德昭骑在马上,驰骋而来。

德昭老远望见幼清,她瘦长白嫩的手在风里挥晃,他从马背跳下去,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软绵绵的手握在手心,暖热了他方才惊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吧?”

“没事。”

幼清松口气,“那怎么才回来,皇上又罚你了?”

德昭摇摇头,“皇上要废太子。”

幼清吓一跳,“好端端地怎么要废太子?”

德昭长长叹口气。

起先他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生气,废立太子乃动摇江山社稷之事,轻易不能决定。但他这回进宫,瞧见四叔的模样,心里便有了数。

这一回,四叔是动真格的。

“毓明那位小妾的肚里,怀了太子的孩子。”

幼清眼睛经不住地跳。

“太子没瞒住,也不想瞒,带了人闯府抢人。没抢着,昨夜在街上打起来,这才闹了出来。”

幼清着实吃惊,太子她是见过的,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端正古板的人,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简直骇人听闻。

她想起昨夜那匆匆一瞥,福宝眉眼间的轻佻与得意,哪里还是唯唯诺诺的小丫鬟,活脱脱一个小妖精。

妖精最擅长做什么?

勾魂。

“再怎么也不至于废太子。”幼清担心福宝,毕竟此事因她而起。这种情况下,谁也落不了好。

德昭又是一口长气吐出来,“毓明逼小妾喝下落胎药,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带人冲了过去,手上没个轻重,出了点意外。毓明残了,后半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

幼清听来,觉得不可思议,愣了半晌,而后回过神,问:“福宝呢?”

德昭开始还没明白,后来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

幼清心里头透亮,压根不用他说,早已有个答案,只是不愿相信。

太子犹可废,一个小小的妾室,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她掐了手指,直截了当地问:“留全尸了吗?”

德昭:“我知道你同她有些交情,悄悄托人将尸体运了出去,埋在城郊长亭外。”

幼清:“我想去看看她。”

德昭并未阻止:“我陪你一起去。”

——

荒草萋萋,新坟土三抔,一尊无字碑。

“说不定以后躺在里面的就是我。”

德昭急了,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瞎说什么。”

幼清掰开他的手,“生死有命,即使以后我躺在那里面,也不后悔。”

德昭认真地看着她,她鬓角修得齐整,青丝滑溜溜地披在肩上,他挽一抹黑缎,道:“你若躺里面,我也跟着躺,叫人挖个河大的坑,咱们一起跳进去。”

许久,幼清没有回应。

德昭一转头,瞧见她已是泪流满面,直勾勾对着墓碑发呆。

德昭赶紧替她擦眼泪,心急:“怎么了?”

幼清张着一双泪眼,她心里百折曲回,却没有一句话是能往外说的。

但她知道,有一句话,却是不得不说了。

“德昭,往后你要好好待我,到死也不能辜负我。”

☆、第70章

太子一废, 朝中局势愈发紧张,德昭进宫的次数日益剧增, 众人做梦也没想到,皇帝会因为废太子一事, 重新起用德昭。

德昭自己心里有数, 四叔并未想过真正冷落他, 就算没有废太子的事,他迟早也会回到朝堂之上。

只是未曾想到, 这一天来得太快。

出了那样的事, 所有人看到的只是皇帝的震怒与威严, 却无人思及为人父的悲痛无奈。

他懂, 他是四叔身边的人。

谁都可以离开,他不会。四叔需要他,无论是刀山火海般的战场, 还是凶残绝狠的地狱, 他都将毫不犹豫毅然前往。

如今这般状况,他却有些犯愁。

他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该如今安慰四叔。

“平时我不高兴时,你使什么法了?”德昭放下茶杯,目光放在一旁绣花的幼清身上。

幼清正在给他做鞋样子,头也不抬,一针针扎得认真, “没使过什么法子,不高兴就不高兴嘛, 谁还没个不高兴的时候。”

“也是,人都有个伤春悲秋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德昭挨她近些,低下头瞧她的绣工,兰草丛丛,黑底金线,极为细致齐整的功夫。

他伸出手触碰,手指尖刚挨着,便被幼清一巴掌轻轻推开,“别动,我绣着呢,仔细着绣歪了线。”

德昭怏怏地收回手,坐屋里屋里闷极了,幼清不同他说话,他守着她又不想出门,只得起身在屋里踱步,来回走了几圈。

小玉香炉鼎白烟腾,时光难逝,总得找些事情做。不一会,他抽纸研墨,一只手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笔作画,一笔一笔描着她绣花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幼清做完手里的活计,抬眼才发现对面的人趴在短几上,眼睛阖着,手里犹握着笔,实际上早已梦游天际之外。

她瞧他压着的那张画,画的是她,画得倒也俏皮可爱。

她的目光自画上移开,德昭的睡颜近在眼前,这些天他着实累着了,每日天没亮便被召进宫,夜深时才得以回府。

她第一次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他。

当一个人从内心深处接受另一个人时,他便是她的少年了。

她伸手去擦他脸上不小心沾上的墨渍,指腹触及他的肌肤,冰冰凉凉,与他脾性不相称的细腻柔软。

大抵是爱人的触碰藏着火花,他这时忽地醒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距离让人脸红心跳。

德昭下意识撇开目光。

幼清往前俯了身子。

“王爷。”

“嗯?”

一瞬间,她的唇印上他的,这个吻几乎将他封印,他僵硬得连呼吸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几乎瞥气窒息,幼清早已坐回原处,重新开始着手刺绣,他顶着一张憋红的脸,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