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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21)

她一双眸子写满好奇与怀疑,不经意往徳昭身上瞄两眼,不动声色地领着徳昭往园子里去,这一次留了个心眼,问:“敢问公公如何称呼,总这样‘公公’‘公公’地喊着,似乎不太稳妥。”

徳昭怔了怔,竟忘了取名这一茬,想了半秒,吐出两个字:“全福。”

全福,倒是太监里面常有的名字。幼清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全福大人”,眸子里的探究半点没少。

徳昭知道要打消她的疑虑,定要费一番功夫,他心血来潮往园子里来,不过是觉得同她这样子私底下说话有趣而新鲜,没了明面上主仆关系的约束,她在他跟前也就少了许多不安,连带着说话神情都是眉飞色舞的。

生动,活泼,有灵气。

让人禁不住想靠近。

徳昭同她道:“从前我家里也有这么一座园子,虽然不及王府的大,但还是够看的。来这园子,不过想起了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总归是难忘的。你若嫌我烦,大可不必理会我,我刚调到王爷跟前伺候,对内府的事情不太熟络,若有得罪的地方,烦请你多多包涵。”

他这样的人,耐着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可想是早就预谋过的,思前想后兜了一番话,叫人看不出差错。

也不怕她去问,来喜那头已经交待下去了,就说有这么个人在跟前伺候,她也问不到什么。

幼清听了后果然打消了疑虑,觉得他半途落魄,本是富家子,奈何世事弄人竟当了太监,比旁人更要可怜几分,心中生出三分愧疚七分同情。

“之前我以为你是查园子的,不免多留了几分心思,你莫往心里去。”她解释着,连带着说话语气都柔了几分。

徳昭摇摇头,也不说话,只专心逛园子。

他是知道府里有兽园的,不过因着他的性子,不爱养猛兽烈禽,差点这一处荒废了起来。

习惯在战场上厮杀拼搏的人,见了庞大又生猛的东西,总是想着拿刀砍一砍试试。养在笼子里没半点意思,得放出来生龙活虎地,较量一番,定比观赏的乐趣要大的多。

这里养的全是仙鹤鹞子之类,也就只能随便看看了。

这一次,他并未多问,问也问不出什么,她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等下一次再来时,一进园门口,倒没瞧着人,往里走了好几步,这才发现她正蹲在树下,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再走近些,瞧得那只猫似乎受伤了,后腿血淋淋的一片。

她急得焦头烂额,袍裙上都是血,见了他,也顾不上说场面话。

“我不小心崴了脚。”

想是刚刚才发现的这只猫,正准备带它去疗治,恰巧碰着他了,一头是受伤的猫,一头是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倒有些让人为难。

对于小猫小狗,徳昭并未有太多怜爱之感,左右不过是畜生。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宠物。正经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养阿猫阿狗作甚?有那么多需要额外倾泻的情感,倒不如省着点心思放在正经事上面。

像毓义这样,将白哥疼得跟自家闺女似的,他是无法理解的。

然而今儿个见着她这般焦急模样,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的光彩也没了,为了一只猫饱受煎熬,仿佛她才是那只受伤的猫儿一样。

徳昭忽地软了心,主动凑近,弯腰小心翼翼抱起那只猫,道:“得赶紧替它处理伤口。”

幼清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帮一把,不敢耽搁,挣扎着起身,也不是不能走,一瘸一拐地带了他往值差的小屋去。

她走得这般艰难,生怕耽误了事,指了前面的路,一味地催徳昭:“你先去,莫管我,入了屋,进门左拐第二个窗台下有个药柜子。”

徳昭想要馋她一把,刚伸出手,又怕她不肯,只得抱了猫往前走。

进了屋,果然有个药柜子,忙地将物什拿出来,细心替那只猫清理伤口。

过去在战场上,一场大战打下来,将士死伤严重,他常常亲自为士兵们包扎处理伤口。这一秒包扎好,下一秒人就死了,一句话没有,就这么去了。触目惊心,猝不及防。

他手下动作越发麻利,两只眼睛盯着那只猫,担心它一不小心就没了气息。

如今想来觉得可笑,他也在为一只猫伤怀悲秋了。

不多时,幼清入了屋,见那只猫奄奄一息地躺在桌案上,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却不知到底管不管用,它会不会立马死去。

徳昭闷了闷声,许久道:“若是它死了,你不要掉眼泪。”

幼清眼睛一红,咬咬唇,“它不会死,我也不会哭的。”

徳昭没说话。

两人对坐了一会,她看着猫,他看着她,忽地出声问:“这是兽园的猫么,怎会伤成这样?”

幼清声音有些沙哑,将事情一一道来。

兽园里养着的,只要是阿猫阿狗,几乎全是府里人遗弃的,一般下人是没有资格养这些的,但像太妃屋里老一辈的嬷嬷陪房以及府里资质深的老一辈奴才,偶尔养一两只,那也是可以的。加上徳昭多年征战在外,府里规矩较之别处,难免松上三分,一来二去的,养了小东西又不想要的,就全往兽园送了。

兽园是没人来的,连带着园子都只有三个奴才看管,几乎人人可欺,是以园子里的猫狗往外蹿,逮着被人欺辱打死的,不在少数。

她说着说着,眸子里闪了泪光,看着一副娇柔的模样,嘴上却道:“若是以后我有了出息,定要将它们全带出去。”顿了顿,目光扫及那只猫,不由地敛了眸色,一字一字,“那些随意作践它们的人,死后都要下地狱的。”

他未曾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一面,因着个小东西,诅咒起人来,倒有几分泼辣劲。

遂安慰道:“你莫着急,兴许以后无人敢再欺凌你的小东西们。”

幼清不应话,在旁边静静坐着。过了一会,那猫懒懒地睁开眼来,喵喵地叫了两声,算是挺过来了,幼清欢喜至极,连忙拿了东西喂它。

徳昭出园子的时候,幼清亲自送他,言语中皆是感激,比上次亲近许多,话里少了防备,倒像是真心待他了。

“下次你来,我请你吃糖麦烙,千里松林带回来的,别地买不着。”

徳昭点点头,“好。”

是夜,府里上下接到跨院传来的两道吩咐。

一是各屋蓄养家宠随意丢弃者,自行上吉祥所领五十板子。

二是擅自妄动兽园猫狗家宠者,一律打死。

☆、第18章 情郎

跨院的命令一出,此后无人敢再轻视兽园。

除却来喜,众人皆以为徳昭突然来了兴致管这么一茬,也有人往别处想过,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突然提起兽园的事?

定是有缘故的。

有人往幼清身上想过,只有她是兽园里唯一往徳昭跟前去过的人,但想到了她,就想到了她的脸,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爷怎么可能会对个丑八怪上心呢?简直笑话。

猜测了这么一阵子,其后跨院没个什么动静,众人的心思也就慢慢消停下去。

兽园里,鹊喜和小初子仍念叨着这次的事情。

鹊喜美滋滋地想,“定是爷哪天路过这里,见了园子里的东西,然后就发了善心。”

小初子点点头,“肯定是的。”

幼清却知道不是,行围里徳昭猎熊时的凶猛历历在目,加上他对白哥的态度,看着完全不像是个会对小猫小狗发善心的人。

“你们何时见过主子爷往园里逛?来都没来过,哪里就能发善心呢。”

小初子和鹊喜想了想,确实好像没在当差的时候见过徳昭。

鹊喜撇嘴,“不管,横竖就是爷发的善心!”顿了顿,又打趣笑道:“再说了,爷怎么没往园子里来过,分明就来过一回的。”

幼清凝眉,好奇问:“哪一回?”

鹊喜拿手指点了点幼清的额头,“就你挨板子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