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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18)

她半昏半醒地听见他这一句问,恍惚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在梦中。

这一下清明了,眼皮硬撑着睁开来,入目见得他坐在榻边,低垂着眼,融融灯光映在身后,柔了他眸中的淡漠。

身上仿佛还带着他的气息,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竟抱了她一路。

徳昭又问,“你为何要哭?”

幼清只得答:“以为是在梦里。”

“时常做噩梦?”

“偶尔会。”

徳昭深深地看她一眼,“盛了许多伤心事,才会连在梦里都想着哭。”

幼清彻底睁开了眼,直直看着屋顶。或许有,但她不记得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只需要记得生命里的快乐,旁的她也不想探究。

“可我没有伤心事。”她晕得迷糊,立马改口:“不是我,是奴婢……”

徳昭摆摆手,“府里这么多奴婢,不差你一个,就这样,挺好的,不用太拘谨。”他从旁拿了蜡烛,往她跟前一照,一下子看清了,她额头上和脖子上泛起的大片红色。

“在外面站了多久?”

幼清掐指一算,“早上戊辰时分起开始当差,至下午乙酉时分,再到爷回府,大概是……”

“整整十个钟头。”

他闷了闷声,片刻后吐出一句话,“那么大的太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会歇息会么?”

幼清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爷你说过,扫了第一遍接着扫第二遍,我哪里敢走开。”

徳昭沉声问:“是来喜告诉你这么做的罢?”

幼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默不作声。

徳昭冷笑一声,骂来喜:“这个混账东西!”

幼清心里为来喜捏了把汗。

说话的这会子功夫,她已经好了许多,想要下榻回屋,碍着徳昭在跟前,不好动作。

他一直坐着,没有丝毫想要挪身的打算,仿佛就准备这么坐一夜晚。

幼清涔涔地觉得有些尴尬。

他若同以前一样,因着她的一双眼,自顾自地陷入回忆中,那倒还好。

毕竟这个她有经验,什么都不做,就任由他看着好了。

但现在不是,他没有看她。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脸上带了点迷离情愫。

许是屋里大缸袅袅腾出的冰气太凉,又或是窗外忽起的风太大,幼清觉得身上有点冷,情不自禁地拢了手,徳昭抬眸看她,觉得她如今这副样子温温婉婉,柔搭搭的,格外可人。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腹搭上她的额头,柔柔地抚摸她脸上晒得发红的肌肤。

“你知道来喜为何让你在爷书房前站一天么?”

幼清面红耳赤,她不是个傻的,分明知道原因,却不敢说出来,细声答:“不知道。”

徳昭继续说:“因为他想让爷一入院便能看着你。”

幼清移开视线,不敢往他那边瞧。

“之前你从不害羞,大大方方让爷瞧,这一点,爷很欣赏。”他的手慢慢下滑,指尖自她鬓间划过。

他的动作温柔得几乎让人颤栗,幼清屏住呼吸,转过眸子,这气氛不太对,她必须说些什么。

轻轻流转的一个眼神,却恰好跌进他深邃的眸光中。

她同他四目相对,看得他薄薄的红嘴唇一张一合,听得他醇厚的声音缓缓而道:“爷屋里缺个人。”

这是在问询她的意愿。

幼清方寸大乱。

她顾不得礼数,从榻上坐起来,仰着面孔同他道:“爷,你喜欢的,不是我。”她实在太慌张了,未及思考,补一句:“爷应该找她去。”

徳昭牵唇苦笑,“爷找不到她。”

幼清急得忙摇头,“那也不该是我。”

徳昭捏住她的下巴,“原来你不愿意。”

幼清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纵然再害怕,在这等关头,想到了齐白卿,便生出了勇气。

她看着徳昭,一字一字,着魔一样:“我确实不愿意。”

纵然她今儿个死在这里,尸体也该是齐白卿的,她不想,也不愿做什么房里人。

她有心上人,她不要当旁人的替代物。

徳昭放开她,没说话,一个人往书案边走。

提灯,磨墨,执笔,铺纸,怔怔地练起字来。

那般宣泄的动作,是草书。

足足半个钟头的沉默,屋里屋外只有风声以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回文雕花窗棂“咯吱”声,死寂在庞大的夜里缓缓荡开。

徳昭扔了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安静地坐在榻边,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

她在等着他的宣判。

跟个死囚犯一样,面色苍白,却又淡定自若,生出一股子“反正死都要死了还怕什么”的傲气来。

徳昭开口道:“你回去罢,好好歇着。”

幼清一懵,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朝徳昭那边看,他没看她。

“谢、谢爷。”

哪里敢多留,一路跌跌撞撞往屋外走。

徳昭站在窗边,望着她逃一般离开的身影,忽地心里一阵凉意。

乏力,无奈。

风打晃窗棂,扑在脸上,呼吸间皆是烦闷。

☆、第15章 嫁娶

这一晚,幼清辗转反侧,睡着片刻随即醒来,睡意又轻又浅,一颗心忐忑不安。

之前她怕死。

如今她怕徳昭的情意。

怕他将对另一个人的情意,硬生生地安在她身上。

这样的情意,足以毁掉她的一辈子。

屋外风呼呼地吹着,夹带着丝丝细雨,那雨落在纸糊的窗上,灰灰点点浸染开来。幼清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爬到窗边,倚着墙头,听耳边风雨声缓缓而荡,心中纷乱如麻。

对面崖雪从梦中醒来,翻了个身,睁眼见有人靠在窗边,哑着嗓子问:“幼清?”

幼清转过头,细细应一声:“嗳。”

崖雪睡意浓倦,交待一声,“早些睡,明日还要伺候爷呢。”

跨院的人,无论当什么差事,都想着往“伺候徳昭”这事上揽,尤其是院里的女子,仿佛嘴上这么说着,以后就真能发生点什么。

左不过是水中望月罢了。

幼清听得“伺候”二字,觉得分外刺耳,想起什么,直白地问崖雪一句:“倘若有人入了爷的眼,你会恨她吗?”

只闻见浅浅的呼吸声,崖雪又睡过去了。

幼清莫名松一口气,是她莽撞了,不该拿这样的话去试探崖雪。实则根本不用问,大家肯定都是恨的。

想了一夜,到壬寅时分,天空泛起森冷的蟹青色,她终是想得筋疲力尽,蜷缩着膝盖,脸儿一盖,就这么睡过去了。

睡了不知多久,总归是不长的,被人晃醒来,眼皮都睁不开,熬了一夜的苦果这时方凸显出来,全身上下都乏力,走起来轻飘飘,像是踩在浮云之上。

来喜亲自来的,同她道:“爷说了,今儿个不用你当差,姑娘尽管在屋里歇息。”

幼清送他出去,问:“大总管,爷今儿个心情好吗?”

来喜笑,手指点在半空,“爷心情好不好,那要问您呀,如今您才是爷跟前的贴心人。”又道:“让姑娘在院子里晒了一天,是咱家的错,但姑娘也别往心里去,要知道,咱家也是为您好。”

幼清红了脸,没说什么。

走前来喜交待,“姑娘身子没好透,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同咱家说,甭客气。”

明摆着献殷勤了。

幼清在屋里睡了一上午,越睡越没精神。一天的假来得不容易,等中午吃过饭,幼清便往姜大那边去。

姜大正巧要出府采买,幼清便跟着往门房那边递了条使了些碎银子,跟着姜大一起出了府。

到了街上,自然是直接往齐白卿那边去。

她带了在千里松林时作的画还有一大包糖麦酪,想着等会见了齐白卿,全部都给他。

算算日子,一别两月多,要不是今日阴差阳错得了假,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