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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宠(117)

皇后装作脸上愁眉紧缩,语气间却全然体贴,故意道:“她愿不愿意是其次,只是不知德昭那里……”

皇帝声调提高,甚为不满:“德昭那里又如何?只要她愿意,谁都挡不住。”

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

他焦虑不安地轻敲桌案,像是在给皇后理由又像是安慰自己,呢喃:“她不愿待在睿亲王府所以才进得宫。”

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百般阻止,从前她是心头刺,是不合时宜的奴仆,现在她是心底人,是念念不忘的软玉,短短半年的功夫,人的心思竟可以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藏了心事,再无兴致陪皇后闲聊,话别几句便匆匆离去。

皇后站在阶前看他渐渐隐于黑暗的背影,夜风萧凉,不如人心寒薄。

嬷嬷披上肩衣劝道:“娘娘,且放宽心,这皇宫的主母,从来都只有您一人。”

皇后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知道。”

——

冬日长夜漫漫,黄昏的光消尽后,浓稠的黑像油渗透纸一样铺满天空,空乏的寂寥缓缓散发,人被冷夜包裹着,浑身都是僵硬的,起先还能哈口气暖手,渐渐地冻得颤抖,连吐气的力气都省不出来。

皇帝走到宫殿前,雪地里踟蹰几行脚印,方才姗姗及阶而上。

时辰已晚,守夜的宫人早已就绪,远远便能望见外殿前穿着黄袄的小宫人。

皇帝余光瞥一眼,视野内出现熟悉的身影,他往旁接过宫灯,提灯往角落里一照。

白玉如霜的一张脸,冰雪犹逊色。

他的声音深沉似夜色,“怎地在这等?”

今晚守夜的宫女原是别人,得了风寒起不来身,其他人匀不出空当,幼清怜她身子弱,受不住这冰雪一夜,便自己补了这个差。

皇帝误以为她出现在此,是特意等他回宫,神情透出一丝欢喜,弯身上前相扶。

幼清哪里敢接他一扶,假意腿软,踉跄往旁避开,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见过皇上。”她规矩地低着脑袋,语气里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奴婢今晚守夜,原就该在殿外待着。”

皇帝笔直地站在那,眼里全是她,瞧了数秒,背过身踏进殿里,淡淡一句:“你随朕来。”

夏公公低声提醒:“姑娘,愣着作甚,听话呀。”

幼清咬咬唇,软软糯糯的声音却甚是坚定:“我若进了屋,谁来守夜呢。”

皇帝回头:“连朕都使不动你了?”

一时间四周噤声,天怒不可测,夏公公怕被连累,赶紧着步子跟皇帝进殿,原本想着的俏皮段子,见皇帝黑着脸,也就全都吞回肚里了。

寒夜侵蚀,时间仿佛被冻僵,一分一秒过得特别慢。幼清坐回去,披着棉袄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认得刚才皇帝脸上的神情。

从前德昭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她时,脸上也透着那样的神情。

贵妃今日这样待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那又怎样?她抱紧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皇室中人都是一个德行,自以为高高在上,便能为所欲为,更可笑的是煽风点火的旁人,仿佛皇帝看上她,便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机遇。

她生在这世上,不是为了让皇帝或是德昭喜欢的。

迷迷糊糊,她在困意中半昏半醒,忽然听得门开的声音,紧接有人挨着她坐下。她迷着眼慵懒地往旁看了看,明黄的衣襟绣着九龙戏珠。

“今天委屈你了。”皇帝继续道:“朕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黑夜似琥珀,亦如皇帝的眼睛,澈纯清亮,明明可以包含万象,却只有纯粹的凝合。

幼清暗自腹诽,若是其他女子收获此般眼神,只怕早已情陷。

她理智地平视,态度谦卑,刚要起身行礼被皇帝一把拉住。

“此刻,只有你与我,没有宫女与皇帝。”

幼清接上句的话茬:“深宫后院,万事皆有可能,没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有心思不如人,无非就是我自己蠢笨罢了。”

皇帝叹口气,“你呀。”

怜惜不要,深情不要,他从不知道,原来女子如此不容易满足。

气氛沉默下来,她蜷缩着,继续刚才的睡意,连假意的关怀都懒得给,全然不顾皇帝衣裤单薄,在旁冻得瑟瑟发抖。

皇帝哀怨地看她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

幼清枕着手臂,准备继续睡,嘴上敷衍道:“外面冷,你还是进殿吧。”

皇帝往她身旁挨近一步,依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讨好道:“我不冷。”

他活了这些年,没有在儿女情长上花过心思,她们入他眼,他便给她们身份与地位,他要表达喜爱,连口都不用开,自有底下人安排妥当。

一辈子没开口说过情话的人,半路栽了跟头,想要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见着身旁人就要昏昏欲睡,他急忙问:“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巧。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乏味至极。

幼清道:“我这不是待在你身边伺候着吗?”

皇帝:“不,不是这种。”

不知是有意捉弄,还是真不明白,他听得她问:“那你想要哪种?”

皇帝皱眉,嗫嚅:“你该明白的。”

幼清:“我不明白。”

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将心头事卸下,一字一字,犹如小孩牙牙学语,道:“朕喜欢你,想要纳你入后宫。”

她低低地笑起来,话里刻薄,有意笑话:“当日你不愿意我祸害德昭,今日却愿意被我祸害,凭什么?”

皇帝急于表达心意:“凭你的相貌品行,样样都是顶好的。”

她冷不丁又笑一声,道:“不,我是问你凭什么喜欢我?”

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好比蜂蜜蒙心,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哪里还顾得上话里的冒犯,皇帝头回被问懵了,呆呆愣了数秒,回过神道:“凭我是皇帝。”

幼清反将一军:“刚才不是说此刻只有我与你,怎么这会子又变成宫女与皇帝了?”

皇帝语塞:“我……”

半晌,他恢复往日的冷静,抛出橄榄枝:“我能给你荣华富贵。”自觉地没什么分量,加上一句:“只要你愿意,后宫荣宠皆属于你。”

幼清忽地问:“你只问我愿意,却不想想德昭愿不愿意。”

皇帝脸色一变,“当初你进宫,又何曾考虑德昭愿不愿意。”

两人对视半秒,幼清移开目光,摇摇头:“我不愿意。”

以他的自尊,万万不会再问第二遍,此时却着魔似的抓住她手臂,不甘心地道:“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拒绝,念叨那句,“什么都可以?”包括为宋家翻案,颠了先皇的决判吗?

他以为她为荣华恩宠动了心,不怒反喜,此时感受到做皇帝的好处,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两只耳朵几乎竖着等听回复,等到她一句犹豫的话语:“让我想想。”

他口是心非地应下:“好,你先考虑,不急。”

☆、第89章

凛冬犹盛, 城外的风刮得越来越烈,尘土嚣扬, 南州的事告一段落,带着喜讯, 德昭赶回京城。

风尘仆仆马不停歇往宫里去, 禀完公务, 仗着刚办好事的势头,试探地问皇帝:“四叔, 幼清今日不当差吗?”

他左顾右盼的, 目光寻了一圈, 硬是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她。

皇帝声音冷了三分, “别眼馋朕的人。”

德昭不以为然,上前挽了皇帝的衣袖,“四叔, 我又不干什么, 就想瞧瞧她,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你不用老防着她。”

皇帝沉思片刻,将平日珍藏的宝刀额外赏给德昭,又将不符合礼制的宝物赐给他,恩遇有加, 就连德昭都觉得意外:“四叔,虽说我这次办事得力, 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