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荣华记(715)+番外

作者: 妙妙周 阅读记录

这位总漕叔叔饮茶的动作慢了数分,声音却很平和,问容容那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姨母又是怎么形容他的呢。

其实姨母哪有跟容容讲过这些,都是容容自己感觉出来的,就好像她感觉姨母很听瑞王叔叔的话,很不愿见到听到顾家人的消息,很不耐烦傅舅舅的探视,很疏远赵总督吴王爷等人一样,全都是感觉。

她感觉姨母有点提防陈总漕。容容就坦诚解释了一遍她的直觉。陈总漕凝神了一会儿,反而问起容容姨母很不愿意听顾家消息吗。

容容点头,补充一句所以容容也讨厌顾家人呢,尤其讨厌顾首辅。

然后就看到陈总漕说,这很好。

容容追问哪里好。

陈总督也不回答,反而说什么他在苏州济宁看着,就觉出姨母对外男不假辞色,揣度出她的一些心意,后来更发现姨母在金陵不惧疫病名节也要救治什么什么的,就更加确信什么破镜。

容容没听懂,陈总漕转头说起他年少的经历。

什么出身勋贵,尽管父母早逝,但平江伯府是最早的贵勋之一,断续掌管漕粮转运几十年,非常尊荣富有,且祖父偏疼长子的一双儿女,所以陈总漕九岁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陈家既有爵位还有总漕实权,是一等一的尊贵显赫。祖父更对他寄予厚望,在漕粮配解转运督催等等要务上亲自教导。谁知祖父突然摔倒去世,陈家开始败落,一切急转直下。

陈总漕的叔父本也有些才干,无奈其人染上赌博恶习,霸占了大半家产还不满足,企图谋夺侄子侄女的份额,并继承平江伯府的爵位。于是对方借着苦心教导的名义,不断侮辱打骂,还把他赶到济宁单独居住,百般苛刻用度。

这种极端的落差让陈总漕过早体会到人情冷暖,他百忍成金,慢慢联系上远在宣大的舅舅赵理,之后又借着一桩亲人的案件成功翻盘。

尽管如此,因为平江伯府被叔父掏空,总漕之位也被皇后娘家接手,他在同一代子弟中就说不上多尊崇拔萃。

文有顾长清苏问弦,武有傅云天赵越北,他现况家族颇为一般,不得不时时算计,步步低头。最终凭借多年的经营努力,才到如今的地位。

容容很同情,就对他说感觉他很像姨母讲的灰姑娘,都是被坏心肝的亲戚从小折磨,太惨了。

不过听说陈总漕是一品还是超品的大官,容容就好奇他是不是也遇到了帮忙的仙女。

陈总漕转转翠玉扳指,说的话却莫名其妙,什么冬天梅花因不想妨碍主子的身后洁名,不肯指证……袭爵上遇到了小小的阻碍,不过也因此使他遇到一个人。

不但让他有机会面圣对答,后来还助他在并行海运上获得莫大荣耀——也许那就是容容口中的仙子。

容容撑起下巴,听这陈总漕叔叔叙说往事。

陈总漕说当众下跪受罚挨打的每一次,都会让他想起先前的前呼后拥。

陈总漕告诫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拿回平江伯府,还会坐进叔父渴求不得的总漕部院。总有一天,他会满足他被迫失落的所有欲望。

然后他住口,像是在追思什么。

容容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提问藤条棍杖打人哪个更痛。

陈总漕抱歉地回过神,说他想起了一些地方,有苏州的卫府,金陵的顾宅,京城的魏家,济宁的景园。

还有临清的漕巡衙门,钱塘的总号船行,宫里的谨身殿,宫外的清水寺等等,陈总漕最后说,曾经他怀着隐秘欲望走向泡子河,不过——他“不过”了两声,又不说了。

容容脑门已经开始嗡嗡了,她只是想问挨打痛不痛,有没有流血而已。说这么一长串地名干嘛呀,真让人头疼。

但容容觉得自己从没挨过打,要体谅别人的不幸,就更加可怜陈总漕,善良大度地安慰说那陈总漕现在有权有财,肯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吧,追问他满足了什么愿望。

陈总漕不正面回答,好半天,才讲起另一件事。

原来他幼时得到一匹万金难买的红马,但红马有自己的灵性,不愿被陈总漕驯服,反而认主当时的应天巡抚家公子。

祖父说陈总漕不如按这千里良马的心意为它择主,但陈总漕最后反手送给了赵总督。

容容不能理解,又觉得这陈叔叔怕不是也有颠三倒四的毛病,怎么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奇奇怪怪的。就问为什么。

陈总漕看向镂雕窗外的落雪,“我得不到,也并无资格得到——”

“既然如此,她也不该得到。”

他呷了口早已凉透的冷茶。

“现在更好,她静静躺在那里,还不会被任何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