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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生淮安(2)

作者: 阿咸不甜 阅读记录

男人仗着醉酒,颇有些洋洋得意地拿官场上听来的秘辛出来显摆,打准主意要让这小唱高看他一眼。

“那淮安王这回被揪得死死的,这郑家就是不弃也得弃喽。为着这事,王府多少天了没人敢进,谁都长着眼睛不去触那位的霉头。”

声音又低下去:“你当今儿来这的那位大人物是谁呢,可不就是那位来泻火来了。”

喝了酒,男人什么都敢说。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这活阎罗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想是因为吃多了酒,笑着笑着,男人栽倒在十三身上,“哇”的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头一歪,着了。

十三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被秽物弄脏的罗衫,也没嫌弃,打了盆水,利落地给男人擦了身子放在榻上,又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榻沿上出神。

待了会儿,忽的就觉得这屋子里不知是熏香还是酒臭,实在叫人憋闷的慌,于是起身推门出去,打算喘口气。

外头老爷小倌儿们三三两两地聚着,不是放浪地说些助兴的浑话就是絮絮地念叨着被灭门的郑家。

十三心里头不痛快,懒得招待这些个人,转了个身,径自朝着南湖去了。

说是南湖,也不过就是圈在南风馆里的一池子活水,不大,却深。旁边种了些梨树,春天赏花、秋天摘梨,这么点文人雅趣却是风月场里难有的,是以池子不大,却成了南风馆的招牌。

三月中还冷,梨花也没开到全盛,研究情趣的老爷们还少往这来。

若是过一个月再来看,那一院子,当真是满园春色。

十三这个时候来这,也就是图个清静。

黄昏的阳光是金色的,纷纷扬扬地洒在南湖上,波光粼粼,怪晃人眼的。

郑礼偏喜欢这样一类的闪光。

那年他十五岁,头一次跟着郑老爷下江南,正巧赶上人家正月放烟花。赶回京城的当天天都没亮就跑过来找十三,兴冲冲的跟他说江南的烟花多么多么温婉,跟京城的气势一点也不一样。

“那不是有首词,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郑礼眼睛亮晶晶的,跟他保证,“等我攒够了钱就给你赎身,我带你去看江南的烟火!”

哪儿的烟火还不一样,十三心里想。

然而看着郑礼那双兴奋的眼睛却没说出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郑礼便高兴了,拉着他绕着南湖疯跑。到底是两个半大的孩子,疯起来不管不顾,踢碎了一路瓷瓶子,被好一顿臭骂。

坊间都说,郑家的小公子荒唐,跟个小唱互相交心。

只有十三自己知道,交心的,怕是只有郑礼一人。

他的那些脏乱的破烂账,是怎么也不敢跟那个单纯的世家公子说,平白弄脏了人家的。

在黑暗里苦苦挣扎的人,大多都是想抓住一点光的。

郑礼便是他的光。

只是这道光终究是逝去了。

十三是苦日子里过来的人,看过不知道多少生死离别,见得多了,感情便也淡了。只是听到郑礼死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那么个白纸一样的人,看着染血的铡刀,该多害怕啊。

他不舍得的,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来了客,他甚至连见他最后一面都办不到。

罢了,罢了!

多少年也这么挨过去了。

重重叹出一口气,仿佛是要吐出这小半辈子的愤懑。

十三在南湖边上站了半晌,觉着周身都冷了,便打算往自己屋里头走。

那个掌固,职位不大,脾气不小,等他醒了瞧不到人,定然又要闹上一场。

这么想着刚要转身,便看见楼里边出来一波人,正往南湖来。

五六个人,一人搂个小唱,却是瞧也不瞧怀里的这个,偏着头跟里边拥着的那位说话。中间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不说话,却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压,想是久居上位惯了的。

十三不由得想起男人跟他说的那位“大人物”。

是也好、不是也罢,那样气势的人,终归是他一个小唱惹不起的。

眼看避不过去,十三往路旁边退了几步,弓着身子等人先过去。

先闻到一股檀香,接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官靴,黑色的缎面绣着金线,低调里透着显赫。

那么多靴子,唯有这一双,一步一步,走的沉稳又悠然。

这黑缎金线的官靴就这么突兀地停在十三视线里。

靴子的主人没说话,就这么从脑袋顶上打量着他,仿佛在回忆什么。

十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大人物——他不想惹上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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