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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偶都市(275)

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下,“伶王”的背影动了。

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声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只见他手腕处、皮肉里有一根钢筋缓缓地滑了出来。

一根、两根、三根……混合着血沫的金属条,细一看,像是钟表的指针,刺穿他的皮肤,落满了一地。

男人吓傻了,看到那个背影仰起脖颈,活动了一下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等到他想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张口,整张脸皮掉了下来。

接着是手指、手臂、肩膀、头皮……他整个人被无形的丝弦切碎了。

“抱歉今天是我代班,只能实现你一半的愿望——又死又灭。”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人大叫着从被碎尸的幻觉里苏醒,一路往外狂奔逃离了这里。

耍完人之后,黎鸦看了看被丢弃在地上的人头,心里毫无波动。转过身,余光瞥见了落地玻璃窗里的自己。

作为最初唤醒卢卡的人,他每次与卢卡接触,都会不由自主地从他那里交换到更多的力量,而与此同时,他的活偶化程度就会进一步加深。

在这里,手上有人命的人会在潜意识里种下屠戮同族的种子,与文明世界越走越远,服从于自己的工具属性,最终与活偶们同化。

黎鸦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成为一具只知道疯狂演奏的空壳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在那之前……”

他要把颜格送回家,这才符合绅士……不,一个音乐家的风度。

“为什么忽然有一种很恼火的感觉,颜格在干什么呢?”

黎鸦自言自语了一阵,哼着凯尔特风格的小调,背起他的小提琴,走出了博物馆。

凭直觉往东边去找颜格的步子才跨出一步,脚下的大地忽然震了一下。

很远的地方,刚刚那个男人大叫着逃命,但刚刚逃入一条小路,他的声音就消失了。

“唔……”黎鸦盯着他消失的地方,跟上去,循着幽微的路灯灯光,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人形血迹。

很明显是刚才那个男人的,他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毫无挣扎之力,然后被拖进了……

黎鸦顺着血迹,看到了一个没有井盖、快将水泥地挤裂了的下水道口。

怪事,这座城市里应该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耳朵,他竟然没听出来叼走那个男人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黑黢黢的下水道口,黎鸦看着地面上的裂痕,随着地底下那东西的飞快蠕动,一直延伸向他直觉颜格所在的方向。

“啧。”

他将小提琴背好,跳下了没有一丝光的下水道。

第一百一十章 土壤

1975年11月, 我终于成了一个寡妇。

很遗憾我的丈夫没有死于他钟爱的大-麻,而是死于赌场的斗殴——我到的时候他的头骨被敲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楚他临死时的神情。

葬礼上他的情妇们一个都没有来看他, 我礼貌性地接受了那一笔恰好足够回国的赔偿金,带着三个孩子乘上了回家乡的船。

两个女儿对未曾谋面的家乡忐忑而期待,只有小儿子哭闹着不愿意和他的游乐园作别。

“Mom……Sorry.”女儿纠正了她对我的称呼, “妈, 我们把贸易公司卖了, 回去能做什么?”

回去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回去。

我笑着告诉她们回去捏泥巴供她们读书, 女儿们也笑了, 体弱的大女儿说想要学医变强健些,二女儿说想学会计, 回来帮我做生意。

女儿们都很自立, 但我是认真的。

这么多年, 我烧瓷的手艺和祖父那一辈的师傅们比起来依然平平无奇,充其量只是个喜欢捏泥巴的怪女人。

但就算只能捏泥巴,我也希望我捧着的是家乡的土壤。

颠簸了半个月,我终于踏上了慈陵的土地。

但此时的慈陵已经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那一年我走之后,这里被敌人的轰炸机炸得面目全非, 昔日的十里窑场,现在满眼青翠,成了一阶阶梯田。

“妈,你说过的、养活了慈陵的瓷窑在哪儿呢?”

“在人们的肚子里呢。”

土壤就是一切,时至今日, 我才明白了祖父当年给我的教诲。

老瓷街的住民依稀带着当年的模样,战争让他们失去了很多, 也倍加珍惜我这个满面风霜的旧识。

生活依旧是它原本冷漠的模样。

大女儿走得早,二女儿忙着事业,一事无成的小儿子每天都盼着分家。

我的后半生被家庭充斥,浑然不知岁月的流逝,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孙辈的孩子们都很好。

小孙女经常把我旧时的裙子翻出来,希望我能穿上它……但我,已经很老,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