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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梦话(79)+番外

作者: 骑鹤下扬州 阅读记录

他观着王安石神色,却难以在他面上找出痕迹。

王安石淡淡嗯了声。

曾巩叹道:“介甫比我小两岁,今年也二十八了吧,便不成家么?”

“家中兄弟姊妹甚多,成家不独需我一个。”王安石道。

曾巩听了,便知是藉口,道:“她不嫁,你便不娶?”

王安石沉默。

连曾巩也看出来,他拒绝得那般彻底,怎会叫人看不清楚。曾巩道:“我虽疼阿念,但也望你能真心安乐,你若待己过于苛刻,不止我不愿见到,想来亦非阿念所愿见到。”

阿念。王安石在心底将这个名字念了遍,须臾道:“劳子固挂心,我现下还不虑此事,原因却与她无关,她欲寻她师傅,此时亦不宜为他事烦扰,再过半月,我们便须别过。”

目光中欧阳芾自石凳起身,志得意满地往这边步来,刘敞跟在后面,面色却无适才的悠然。

“介甫先生,子固哥哥,”欧阳芾趋步入亭,“猜猜结果如何。”

“你赢了。”王安石道。将两人脸色反差察过一遍,答案昭然若揭。

“赢了两局。”欧阳芾比起手势。刘敞立于阶下笑叹:“欧阳姑娘的确棋艺非凡,在下甘拜下风。”

“那么问题来了,”欧阳芾道,“介甫先生是欲与刘先生同作两首诗,还是两人抵平,皆不作诗?”

她瞧着王安石,目中晶亮,神采璨璨,王安石不由随她笑了,转目向刘敞:“这要看原父欲待如何了。”

刘敞:“......”合着一块欺负他了是吧。

半月后,欧阳芾抵达扬州,与众人分别。

郭熙早年游于方外,定居甚晚,欧阳芾循着信中住址绕了数圈,才终找到地方。甫跨进院,便见郭熙与其妻邓氏、其子郭思出来迎她。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欧阳芾倒头下拜。

郭熙忙搀扶起她,嘴里笑着:“傻孩子,好好的衣裳莫教跪脏了。”

他年近不惑,鬓已微白,然依旧神清目朗,不逊于年轻时的潇洒飘逸。“多大了,还如此顽皮。”

欧阳芾嘻嘻笑着,又朝郭熙之妻邓氏作礼:“师母好。”

邓氏牵着一稚童,此刻正怯生生藏在母亲背后视她,邓氏道:“这是思儿,思儿,快唤姐姐。”

五岁的郭思嗫嚅道:“......姐姐。”

“哎,”欧阳芾揉揉他小脑瓜,又捏捏他脸蛋,甚觉过瘾,手里摧残着,口中不忘道:“思儿乖,姐姐明日给你买糖吃。”

郭熙家在乡野,远离繁华富庶之地,倒离山川林石甚近,十分符合他的性格。

欧阳芾在师傅家住了下来,白日与师傅外出作画,晚间陪师母做些家食,吴婆跟葶儿也来帮忙,人手一多,反教邓氏闲了下来,家中难得热闹,郭思也很快与欧阳芾混熟,整日“姐姐”“姐姐”叫得欢,邓氏道:“这孩子,准是又来要糖吃的。”

欧阳芾哈哈笑着,唬起脸道:“不行,每日只有一颗,叫姐姐也无用。”

她随身带了几幅画,皆为这两年于汴京所作,示予郭熙请其为她指点缺漏。郭熙端视良久,久到欧阳芾心里开始打鼓,终对她欣慰一笑,道:

“不错,有自己的风格了。”

这一月便如此过去。

她以为余下的两月也会如此般过去,直至收到王文筠的来信。

这日她被郭熙唤去,后者正端详她前日作的一幅旷野图,见她到来,将她唤至跟前:“你近日作的两幅画,自己有何看法?”

“......”欧阳芾哑然,一旦被如此询问,必定意味着哪里出了问题,“我以为不太好。”

“嗯,”郭熙慢慢颔首,并不批评她,“哪里不好?”

“景致无神,墨色虚浮。”欧阳芾老实道。

“无神是因心有杂念,虚浮是因心不在焉,你说说,何事使你心不在焉?”郭熙温和道。

欧阳芾说不出来。

“入秋了,近日雨水连绵,久阴不晴,是因此而郁郁?”

“不是。”

“那是因前几日收到的来信而心神不宁?”

“......”

郭熙忆道:“我记得那封信是寄自常州,你有亲友在常州?”

“有朋友在。”欧阳芾答得含糊。

“既为他事萦心,当了却心事后再动笔,否则作得再多画,也不过虚耗光阴,难令自己满意。”郭熙开解道。

欧阳芾沉吟,良久抬首道:“师傅,我想向您请假。”

郭熙与她熟悉,自然知晓“请假”为何意,笑道:“请什么假,我又未拘着你,你欲往何处还需向我请示不成。”

欧阳芾展颜:“多谢师傅。”

“去吧,事毕再归,归来后莫作这些乱七八糟的画来予我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