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汴京梦话(180)+番外

作者: 骑鹤下扬州 阅读记录

“听闻你与你夫君感情很好。”富弼回首。

“......不差。”欧阳芾憋出一句。

被模棱两可的回答堵了下,富弼稍顿道:“他在做的事,你可知道?”

欧阳芾恍然明白富弼找她的目的:“知道。”

“他做的是篡改祖宗之法,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清楚?”

欧阳芾抬目,迎上富弼严肃的视线。“你作为娘子,理应劝劝他,这也是你的一份责任。”富弼道。

欧阳芾笑了,笑容里富弼面庞皱得愈深。

“富伯父自成为相公,将前事俱忘了。”

“甚么?”

“二十年前的富相公,敢为天下不可为之事,二十年后的富相公,只知天下不可为之事。”

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么,欧阳芾想。

“你——”富弼陡然起了怒色,“你怎如此糊涂!”

“我的确糊涂,”欧阳芾道,“我自然可以劝我夫君,我不劝,是因我不想劝。让富伯父失望了,抱歉。”

她再度作礼,转身欲走,扭头猛地撞见一道人影。

欧阳芾浑身僵住,王安石披着寒月的身影立在数尺之外,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喉咙噎住,半句话也吐不出。

俄而,那目光错了错,移向她背后的富弼。

“富公。”王安石道。

富弼已然收敛容色,不喜亦不怒地颔首,和言道:“介甫不在席上用食,怎来了后园。”

“内子不在近旁,安石特来寻她。”王安石道。

欧阳芾闭声,但闻耳畔两人交谈。

“夜色已深,不敢叨扰富公,安石先带内子归家了。”

“介甫公务甚忙,确不应在此久留,你去罢。”

王安石告辞作礼,向欧阳芾略微抬手,欧阳芾立时缩紧脖子自他身边溜走,那只手遂在半空停了停,而后垂落。

待欧阳芾身影消失不见,王安石重又回首,向富弼道:“倘使富相对朝政有何疑议,可在政事堂上与安石详论,还望往后勿施压于内子。”

富弼脸色顿时难看:我在政事堂上说的话你会听,那我还找你夫人做甚么。

筵席仍然继续着,欧阳芾匆匆离席,几位娘子问她何故她也仅含糊应付过去。

明月藏匿,浓云翻卷,王安石于正门口等她,两人默契地均未提唤马车之事,巷陌里依稀飘来宅邸的管弦歌声,又渐渐消散于遥远夜风中。

王安石走在前面,步伐不快,让欧阳芾慢腾腾也能跟上,两人各揣心事,沉默横亘于彼此之间。

欧阳芾注视着王安石袖下的那只手,忆起方才他向她伸出手的动作,提了提胆,将手伸过去摸进他掌心。

王安石仍旧朝前走着,未回头,也未说甚么,手却收拢起来,将她的手握紧。

“介卿。”欧阳芾试探着唤了声。

王安石心间一烫,她终于又愿意这样叫他。他驻步回身。

“你还生我的气么?”欧阳芾问。

王安石望进她那一弯如天上泉的水眸:“我未尝......”她又会言他骗人,于是他改口:“那日是我不应责你,你还恼我么。”

欧阳芾眨巴眨巴眼,点头。

“......”王安石抿了抿唇,眉头不觉抽紧,“你要如何才可原谅——”

眉间皱纹被按上来的手指抚平,欧阳芾道:“介卿莫再皱眉,我便原谅介卿。”

王安石如溺进了一泓温柔乡,这感受令他沉迷,失去了自我。他按捺着拥她的欲.望,只捉住她的手,另一只垂在袖下的手拙涩地学她过往那般,与她十指相扣。

欧阳芾便笑开了,顺势挽住他的臂膀:“我最喜欢介卿了。”她开心起来便爱甜言蜜语。

“最爱介卿。”她又道。

但王安石可耻地喜爱倾听,沉溺于她轻易吐出的、也许并不如口中那般深刻的爱意。

“命都给你!”

“胡言甚么。”王安石低声喝止,欧阳芾嘻嘻笑着,依偎在他臂膀,星斗阑干,仰目似可摘取星辰。

第63章

七月,均输法施行。廷议上照例吵得不可开交。

此法原针对汴京物资需求与各地供应脱节情况,设发运使总管东南六路赋税收入,采取“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策略,为的是遏制巨商大贾乘机牟利、高价收购货物而高价卖与朝廷,同时农民困于租税盘剥的现状。

然范纯仁、钱岂等大臣上书言此举侵夺商贾利益,使朝廷与民争锥尺之利,失王政之体。

赵顼与王安石等变法派自不会听这些庸俗之见,然耳边争扰之声多了,难免教人心情不佳。

赵顼便在这时往后苑赏景,舒怀胸襟,意外见得三道熟悉的身影。

赵莹简拿着幅画示与赵浅予看,身子抽搐笑个不停,赵浅予只看了一眼便上去掐对方腰,两人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