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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梦话(140)+番外

作者: 骑鹤下扬州 阅读记录

“哪有,他正是这个意思,我最了解他。”欧阳芾道,“还有,往后你少在他面前喊‘阿弗’长‘阿弗’短,知晓他为何说你轻薄么?”

“我唤自己娘子,也算作轻薄?”苏轼明知故问,随后在她表情下拖长音道,“是——我少说便是。”

王弗端了茶盏来,见他二人已然相谈复欢,笑道:“二娘坐下喝口茶罢。”

欧阳芾端起茶盏,向苏轼道:“适才官人未饮尽的茶,我替他与你饮尽。”

“二娘饮,便不能饮茶了,须得饮酒才行,”苏轼拦下她,“正巧我上回酿的蜜酒还剩些许——”

“上回那个酒,”欧阳芾慌忙道,“我真的不行,你下回换种酒,我陪你多喝两盏......”

“那怎行,便要今日饮才作数。”苏轼嘴角扬起,眸底俱是戏谑。

庭上杨絮清白纷飞,青年目朗眉长,化作往后十年的山川相叠,涤荡浮尘。

他尚不是那个宦海沉浮数十载,惯看世态炎凉、百姓苦难,知晓世事艰辛,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苏东坡,然却一直是那个光明磊落,坦荡如砥,胸怀明净的苏子瞻。

“也烦请你向子由代话,官人并非针对于他,只是官人喜欢的文章非此类,故而有些......文人相轻,”吐出这个词时,欧阳芾默默在心底给王安石道了个歉,“希望子由莫怨他。”

“文非一体,鲜能备善,各以所长,相轻其短,轼明白。”苏轼略笑,“子由也未怨过王制诰,殿试罢了时他便对我道,恐他这次要遭落黜,因他自知言辞放肆,以为万入不了等,听闻其中亦不止王制诰一人主张落黜,结果官家与诸公宽容不咎,我们全家皆喜出望外。只是王制诰不肯写制书,担心前去拜望反遭诘难,我才与子由商量叫他不去触这个霉头。”

欧阳芾点头:“那便好。”

临走前,苏轼对欧阳芾道:“王制诰有二娘这样的妻子,当为幸事。”

“是么?”欧阳芾禁不住展颜,后又缓缓敛了笑容,摇了摇头。

第50章

不久,朝廷诰敕,苏轼以大理评事充签书凤翔府节度判官厅公事,苏辙以试秘书省校书郎充商州军事推官。

苏轼赴凤翔上任,苏辙以父亲年高、孤身在京无人陪侍为由,留京侍父,获朝廷准许。离去前,苏轼于宜秋门边买了所住宅,起名“南园”,供在京的父亲与弟弟居住,此后两年二人皆居于此。

苏轼既去,欧阳芾与苏家也渐渐淡了联系,一方面是因苏辙性子不如他兄长外放热络,而苏洵更对姓王的人无甚好感,故两家之间交往不再频繁,另一方面也因欧阳芾接下来的注意力被另外两件事拉远。

一件是王文筠的婚事,另一件则是郭熙来京。

王文筠成婚时,由于母亲吴氏不在京师,王安石和欧阳芾作为女家尊长操持了一切事宜,罗裳、幞头、彩缎,还有女子出嫁的妆奁,皆由欧阳芾备办,丰厚之至。

迎亲当日,王文筠云鬓朱钗,额间花钿,遮着盖头摇曳缃裙莲步入轿,宛如初开的花朵,这花朵自抽芽至含苞待放,被细心呵护长大,最终采撷下,落在了他人的掌心。

欧阳芾倏忽忆起一个月前,王文筠尚未凤冠霞帔,身着少女的牙色褶裙,带她偷偷摸摸潜入书房的情景。

“我们为何要像做贼一样?”欧阳芾观着面前人翻找的动作,杵在原地不解。

还专挑王安石不在家的时候来。

“因为,”王文筠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钥匙,“不能让兄长发现呀。”

她看上去轻车熟路地关闭书桌抽屉,拿着掏出来的钥匙转首去了书架前,书架陈列着厚厚匝匝的书籍,那些本是杂乱无章的,后来欧阳芾亲自花了大功夫,将之分门别类排好。

王文筠取了凳子,脚踩在凳子上从最顶层摸出个木匣来,欧阳芾只得护着她跳脱的身子道:“小心。”

“就是这个,”迎向欧阳芾自始至终摸不着头脑的目光,王文筠展露一丝神秘笑容,“给嫂嫂的礼物。”

“这是你兄长的东西罢?”欧阳芾道。这匣子她收拾书架时见过,然上面既落了锁,又为王安石的私物,她便未多探究,后来随口问王安石,王安石仅告诉她“一些旧物,无甚要紧”。

欧阳芾还曾打趣:“那我扔了?”

王安石顿了顿,道:“留着罢。”

欧阳芾便知此匣不像他口中所言那般不重要。

“是兄长的东西,但我早就看过了,”王文筠边道边用方才翻出的钥匙开锁,“嫂嫂不想知晓里面是甚么吗?”

“想是想,”欧阳芾犹豫注视着她的行为,“但咱们这样干是否不太好?”

王文筠对兄长显然没有欧阳芾那么多顾忌,也许来源于她早已看过其中之物,也许来源于她刻意追求的某种放肆:“不被兄长发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