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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梦话(115)+番外

作者: 骑鹤下扬州 阅读记录

“你可不可以......”欧阳芾唇齿开合,话不成音。

王安石知她要言甚么,道:“好。”

他为穆知瑾撰写了墓志,随慰问的信件一同寄往苏州,后裴如观及穆知瑾家人言报答之事,他亦分毫未收。

这是他为官以来除却亲友外,为官员家属所写墓志中对方官职最低的一回,然动笔之用心,遣词造语之精炼深沉,非寻常所书墓志可比。后变法期间,裴如观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王安石所行新法,未尝没有这一份原因在里面。

时令至五月间,牡丹花开,欧阳芾从叔父欧阳修那儿讨来了数盆魏紫和御衣黄,栽种于自家院子里,与芍药、蔷薇等花草铺满院落,微风袭来,枝叶交映,芬芳袭人,客人至其家中,皆爱来此观赏一番,韩维等还总喜调笑:

“放了介甫自己,定不会有如此雅致,装点庭院这类事果然还得靠弟妹才行。”

司马光来时也难得调侃:“记得从前至介甫家中,院内惟独一棵枯树,别无他物,如今倒似人住的地方了。”

王安石每每听闻此话,便像被什么噎住似的,大概未料自己在他人眼中是这般印象,而欧阳芾则十分受用于称赞之语,每每心花怒放。

家中摆设确多随欧阳芾喜好布置,王安石只在她弄完一阵之后过来视上一视,偶或给出一两句评价,欧阳芾听了,毋论评价好坏也均不往心里去,端的是“你看习惯就好”的心态。

韩维等与王安石愈发熟络起来之后,休沐日便常约着一同去浴池洗浴。休沐假本为专供朝官沐浴及谒亲的日子,然大多官员平日在官署里憋久了,一至休沐假日便爱呼朋引伴,游山玩水,或煎茶品茗,或把盏痛饮,总归不干正事,王安石是个特例,虽也不爱在休沐日乖乖沐浴,却是为了在家读书。

除依靠韩维、司马光等人拖着王安石去沐浴外,欧阳芾闲时还会自己动手,比如某日午时方过,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欧阳芾灵机一动,提议道:“夫君,我帮你濯发如何?”

王安石放了书,道:“濯发?”

“嗯嗯。”

说干就干。欧阳芾将冷水兑入烧开的水中,调至适宜温度后再将木槿叶泡至其内,搓揉起浮沫,待清香沁入脾肺,滤净木槿叶渣,便搬了张长凳在院内,叫王安石躺在上面。

欧阳芾为他取下横簪,解了髻,舀水问道:“水温如何?”

“正好。”

“我头回给人濯发,若扯疼了你可别骂我。”

“嗯,”王安石淡淡应着,又道,“我何时骂过你。”

欧阳芾偷偷嘁了声,骂过的,只他忘了而已。

事实上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半点也未令他不适,王安石微微闭了目,午后暖日熏人,几许倦意袭来,只觉昏昏然快要寐去。

“哥哥。”

他蓦地睁目,稍侧首,望见王安礼立在院中央,面上带了犹豫之色,似在踟蹰是否该上前打扰。

王安石直接替他做了选择,问他:“何事?”

“□□前言,今日要考我周礼内容,”王安礼观着眼前情景,“我晚些再来也可。”

“不必,就在此处。”王安石想起这茬,略动了动身,头颅微抬,便听欧阳芾问:“水凉吗?”

“不凉。”王安石答。王安礼更不自在了,但王安石十分自在。他还是头回在濯发中途差些睡着,此刻正需醒醒脑。

“考察官员,当以何为尺度?”王安石问。

“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王安礼答。

“‘廉’字作何解?”

“廉者,察也。”

“为何当用此六计?”

王安礼一怔,下意识朝欧阳芾望来。

欧阳芾:别看我,我也不会。

王安礼定了定神,道:“善者,品德高尚也,能者,可推行政令也,敬者,忠于职守也,正者,处事公正也,法者,执法无误也,辩者,明辨是非也。官员应以自身修养为先,以才充任,考察政绩应贤能兼而重之,德行道艺缺一不可。”

王安石听罢,道:“此为表面意,我问你,此六者间有何联系?”

“这......”王安礼答不出来,“请哥哥指教。”

“善其行谓之善,善其事谓之能,能直内谓之敬,能正直谓之正,能守法谓之法,能辨事谓之辨,”即便躺于长凳上,依旧无损王安石清晰的思路与条理分明的陈述,“欲善其事,必先善其行,善行宜以德,不宜以伪,直内则为德,直而不正,非所以成德。正而后能守法,守法则将以行之;行之则宜辨事,辨事则吏治所成终始。故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此谓之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