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好这一顿,天色也黑了。
元墨白天拾了不少树枝,堵在门口挡住了不少风,火堆也能防住野兽,在这寒冬腊月,小小山洞算得上是福地洞天了。
“以前我和元宝最怕冬天了,冬天太冷了,又是风,又是雪,好容易天晴了,雪就开始化了,想找块干爽点的屋檐都不容易,要是能找着这么个山洞,我们肯定要乐坏了。”
元墨一面说,一面替姜九怀把干草堆铺铺平,然后扶他坐下,“好好睡吧,阿九。”
她起身离开之际,姜九怀拉住了她的手。
不单拉住,还使了点力气,将她往下一带。
元墨吃了一惊,但怕扯动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整个人倒在了干草堆上。
草堆干燥、蓬松、芬芳。
火光温暖、柔和、明亮。
“阿九?”
这是干什么?
“睡觉。”
姜九怀一手抖开外袍,盖在了两人身上。
她全身都僵了:“我我我的草堆在那头……”
“你见过兔子吗?”姜九怀忽然问。
“见过……”元墨莫名其妙。
“天寒地冻,兔子尚知道挤在一处取暖,你虚长十八岁,难道连只兔子都不如?”
元墨:“可是咱们身上都有伤……”
一起睡什么的真的不行的!
“正因为你我身上都有伤,所以更要好好歇息,养精蓄锐。”姜九怀躺得四平八稳,安稳合目,“不要再浪费口舌,耽误时间。睡觉。”
最后两个字带着家主大人天然的威势,且说得确实也有道理,元墨只好弱弱地闭上嘴巴。
不知道是不是姜九怀的烧没有全退,元墨觉得他身上滚烫,比火堆还暖和。
两个人一起睡……还不坏……
她躺在蓬松的干草上,就着温暖的火光,全身每一寸骨肉都发出舒服的叹息,很快就睡着了。
还做起梦来。
元墨是很少做梦的,通常是往床上的一瘫,瞬息就能入睡,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但这回不单做梦,还做了两个。
头一个,她梦到姜九怀从她手上夺回了金麟,对准了他自己的额头。
一颗金刚石洞穿空气,在他的额头留下一处深洞,血迅速涌出,濡湿了他的面颊。
“不!”她在梦中痛嚎出声,“阿九不要!”
这正是她之所以要走金麟的原因,梦清晰地展现了她最担心的那一幕。
“阿墨,阿墨,”有声音轻轻响在耳畔,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肩,“睡吧,我不会有事。”
这声音异常温柔,温柔得就像小时候红姑摇着扇子哄她睡觉时一般。
她的心便像小时候被红姑安抚时那样平静下来,再度睡过去,这一次,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红馆。
红馆照旧没什么生意,女伎们坐在一起聊天磕瓜子儿,红姑在喝酒,齐叔在磨墨,云姨在画画,大王跑来跑去,元宝在追大王。
一切就是往日里最熟悉的模样。
她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手里端着一碗鱼汤。
鱼汤又腥又淡,根本不能称之为汤,只能算是鱼的洗澡水。
于是她大喝一声:“黄伯,你忘放盐啦!”
黄伯面无表情,又端给她一碗,照样腥而无味,让人作呕。
“我不要喝!”她转身就逃,黄伯追在她的身后,手里的鱼汤越来越多,一碗又一碗,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救命啊!”
元墨挣扎着醒来,发现洞外已经几天现显天光,火光温暖地照耀着山洞,鱼汤什么的,只不过是一场梦。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勺鱼汤送到嘴边。
元墨盯着这勺汤。
这是她做的汤匙,粗陶所制,歪柄斜口。
视线往上,是握着汤匙的苍白手指,再往上是一截雪白里衣的衣袖,再往上是空洞的空气,这只胳膊好像是从身后伸过来的……
背后一片温暖。
姜九怀抱着她!
喂她喝汤!
元墨这才真的醒了。
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怎、怎么回事?
“别动。”姜九怀道,“你嚷着喝鱼汤,我便喂你喝一点。”
声音就在她的耳后,他温热气息喷到元墨的耳尖上,从耳尖到脸颊,像胭脂化在水里,嫣然扩散。
元墨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胸口,僵硬地:“哪有人会把梦话当真的……”
“我会。”姜九怀的声音意外地认真,“相由心生,梦亦由心生。阿墨,梦里的人,就是你心里的人。”
他的嘴角带站一丝笑意,因为他想起那晚在月心庭,她以为他入梦了。
而昨晚,他是真的听到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
他在她心里一定住得很深很深,深到,可以进入她的梦境中。
一颗心柔软极了,仿佛能化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