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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56)+番外

秀英挣脱了,张罗着给素姐换干净衣裳,又擦头发、换干净铺盖,安排素姐躺下。

外面迎儿跑来道:“郎中来了。”林老安人下死力捂住素姐的嘴:“闭嘴!不许说话!”乃请郎中来。一搭脉,不过是受了惊吓,风邪入体,开了张方子,拿去煎药。

素姐叫林老安人吓住了,不敢多言,煎了药来,也哆嗦着捧着喝了。玉姐皱一皱眉,一拉林老安人的后摆,又伸指戳戳秀英的腰眼儿。两人一回头,玉姐朝她们丢一眼色,两人看素姐喝完药,怯生生使被盖了头,不一时睡着了,便与玉姐出来。

出得门来,玉姐道:“爹在前头谢救了阿婆的人哩,咱先休往那里头去,且去娘那里吃盏茶,等爹消息罢咧。”便扶林老安人往秀英房里坐了,小喜取了井里放的西瓜来,三人皆无人去吃它。玉姐道:“这一闹,四邻都知道哩,好说不好听,须有个交待。阿婆是为甚落的水,咱家说了,免得他人乱猜。”

林老安人道:“好孩子,还是你明白事理儿,恁多书并没有白读。”

秀英恨声道:“总不能说她想不开要投河罢?说出去多难听哩?人难道不要猜是为甚?一传二传,不定传出甚样离奇故事来,”说着由不住也要哭,“我怎地摊上这样个娘?”

这话说得极重,深究也算不孝,然林老安人深以为然,玉姐更不指责于她。玉姐拿眼只管将两个长辈来看,林老安人道,“你有甚主意?”

玉姐道:“阿婆午睡叫魇着了,今备下香烛,往祖坟上烧两刀纸。且传话儿,家下女人皆不许日落后往河边去,恐出事,许能圆了过去。”

林老安人道:“便就这样。”

秀英无奈,只得使人传出话去,说是:“午睡叫魇着了。”又大张旗鼓,往祖坟上烧纸。方圆了这一场,只这乡间从此便有些怪谈,道是妇道人家阴气重,日落往水边去,易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不数日便要生出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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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祖孙三个定下计来,那头洪谦已先行谢过这盛凯,并未曾问这盛凯居处,只命捧砚、来安两个送他一送,二人回来,自知盛凯家在何处。自写了帖儿,又命人急往江州买办几样礼物,好登门拜访。

办完这些,方往秀英处来,知女人们已想了遮掩之法,洪谦也赞这法子妙:“我还说须防有人说出那不好听的言语来,如此这般,纵有事,也有限了。”林老安人又夸是玉姐所想法子,洪谦且喜且怜,所喜者是女儿机敏,所怜者是她不得不与素姐善后。

里屋金哥又醒,不见父母,哼哼着要哭闹,秀英等忙去看金哥,洪谦自往书房里去。书桌前坐了半晌,也无心读书,闷坐出神。晚饭也用得闷闷的,心里不得不怨这位岳母实是个祸头子。此情此景,秀英欲待说两句素姐无错,实也说不出口,只把金哥抱来作遮掩,且说:“从此不令玉姐总往那间去。”

洪谦沉吟半晌,方道:“多接老安人过来看金哥罢。”秀英便知此事已过,然洪谦于素姐,也只剩些儿面子情,一丝尊敬也无了。

次日往江州买的礼物到来,秀英拣看一番,见无差错,重又包好,洪谦使人往盛家送了拜帖。次日洪谦便亲往致谢,令捧砚、平安抬了礼物,洪谦自乘一匹马,往盛家去。

到得盛家,见崭新砖瓦房,大门也是新油的。盛凯早亲自在门外迎候,两人同是秀才,然盛凯年幼,洪谦长他十余岁,盛凯家中尚有父母,是以亲自来迎。两人寒暄几句,盛凯便请洪谦入内。

洪谦步入盛家,两眼余光一瞄,只见这庭院极干净,因在孝中,很是素净。前厅摆着桌椅等木器,墙上挂几幅画儿,洪谦是识货的人,因见这些东西比自家摆得也不算差了。

再往里行,方是盛父所居之正房,房之左是盛父书房。房内几盆好兰花,江州城里卖也要几十贯,盛父见洪谦注目,且得意为洪谦解说,如何浇水,浇多少,又如何修剪,且有怎样窍门儿,十分雅致。

洪谦次便往盛凯书房去说话,一路从中至东,但见修饰渐少,花不见,止有几竿新植的竹子。书房内也是有书无花,器具简洁。洪谦又谢过盛凯一回,两人说一回文章事,洪谦觉这小秀才年纪小虽,文章上钻研比自己竟不差,邀他常往家中来。

盛凯道:“我身上有孝,因祖父孝,当服一年。却是忌讳哩。”

洪谦道:“子不语怪乱力神。”他在乡间,可与论文章者止苏先生与玉姐。苏先生是他八百辈子冤家投胎,指点起来固有进益,相处起来互相倒牙。玉姐却是女孩子,年纪又小,秀才试多是讽诵,苏先生说她或能考得过并非虚言。然至举人试,又要做策、又要做诗,她便差了火候。城中还有几个同年,又有纪主簿也是举人出身,倒好说话,乡间实是寂寞如初雪。

次日盛凯便来回访,因这乡下地方,便止有这两个秀才,盛凯自思与其闭门造车,不如与洪谦探讨一二。便携了自家两篇文章,来与洪谦相会。洪谦正读书,秀英听闻盛凯来了,悄在夹道里藏身看了一眼,见这小秀才生得斯文俊秀,进退有度,不由动念:生得好,又有出息,倒是个好女婿。

那头盛凯不知已有个妇人要做他岳母,止与“洪世兄”说着文章:“策倒好做,诗却难。”

冷不丁儿听着身后门板响,一抬头,却是苏先生一手捋须,一手曲指敲门。

洪谦转过身来,苏先生立时将敲门的手儿往身后一背,作驾云神仙状,悠悠然踱了步子来:“原来有客?”

苏先生看洪谦不如玉姐,然玉姐终是女孩家,再伶俐也做不得官、当不了朝,苏先生教也用心教,心中颇恨恨。恰天上掉下个盛小郎,生得好、文章好,最妙是人品好,路见不平,水中捞人。苏先生看人先重品德,不免见猎心喜,要与这盛凯搭上一线。

苏先生实诚人儿,肚里没那弯肠子,想不出甚样偶遇巧合,直统统进了来,将两人文篇一番点评。他当世大儒,出言不说醍醐灌顶也是耳目一新,盛凯大喜,渐与苏先生说得投契。洪谦撇着嘴儿,斜着眼睛,时不时对苏先生一挑眉,怪模怪样,苏先生也忍了。

秀英安排下午饭,使人来请,又留盛凯吃饭:“使人往府上说一声儿,留下用饭罢,粗茶淡饭不成招待。”盛凯与苏先生说得投契,也想留下,后半晌接着说话,便应了。

饭是香糯米蒸的荷叶饭,安排下烧鹅猪蹄鲜鱼羊肉,新摘的瓜菜,极鲜的鲫鱼豆腐汤,袁妈妈拿出好手段,还使花妮上菜时来说:“此时鲫鱼不肥了,只好拿来做个汤儿。”此时守孝,没数百年前那般严苛,一些油星儿也不得沾。

秀英又没安排下酒来,只叫上茶,苏先生、洪谦肚里赞一声,盛凯也暗思,这家真个周到。这等相聚之宴,便无食不言的规矩了,虽无推杯换盏,却也是雅谑非常。

用过饭,苏先生与盛凯都无昼寝之“陋习”,洪谦少不得饮一盏浓茶陪他们。却是闲言说孝,洪谦因说:“小受大走”。苏先生便道:“盖不知何大何小?总不至父母只会扬鞭罢?倒不如一体孝顺了。”洪谦道:“只因自家蠢,分不清何时该受该时该走,便要一体挨了,实是为掩智之不足也。真是蠢人自有蠢办法。”

盛凯听得呆了。

直说到日将西沉,盛凯意犹未尽却也起身告辞:“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恨不能联榻长谈。今日却实是搅扰了,晚辈还须回家与父母问安。”

苏先生因起这爱才之心,听洪谦说:“改日往府上请教。”便也说一句:“得空也休忘了老夫。”却是不端架子。

盛凯笑应了,洪谦送他出门,苏先生却踱回收拾与他住的小院子里,尚着墙院儿低着头,一道走,一道念念有辞:“因智不足?则大者为大?何者为小?”凡院子当有个门儿,他便顺着墙根儿,溜过院门儿,又沿着墙外墙儿走,不合墙边有一老树,苏先生一时不查,一头撞将上去。

那头洪谦送盛凯出门,正在门首做别,不防玉姐与朵儿、小茶儿三个过来了。玉姐手里拿着草茎新编的蚱蜢,小茶儿拎着虾笼,朵儿拎着草茎穿鳃一条鲤鱼。

第44章 乡居

却说盛凯在程家乡间别业里盘桓大半日,与苏先生、洪谦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日便偏西,盛凯告辞出来,洪谦相送,门首上遇到了玉姐打外头归来。

盛凯前几日与玉姐打过一回照面儿,知道这家里有个姐儿,前两三也略看了一眼儿,然彼时他是救人过来的,一家子匆匆忙忙,谁也没那个相见的心。今日登门来又是讨教文章,心亦不在这上头。是以在门首看到玉姐,盛凯肚里大吃一惊,面上也略带出了惊奇。

玉姐身上衣服还算整齐,头发只略毛了一点儿边,鞋底沾的泥也将干了,裙角略带水痕。后头朵儿裙子掖在腰上,袖子卷起,手里大鲤鱼尚微微跳动,她身上裙上溅了许多水。小茶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虾笼上还淋淋漓漓滴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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