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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50)+番外

玉姐忙出声道:“打扰大师了,先生,前头他们求签哩,您不为家里人求一支?也是‘奉母命权作道场’。”方丈不由莞尔,暗道小姑娘十分有趣。读书人好个“子不语”,却又有些“放不下”,便拿家中老安人作借口,号为“奉母命权作道场”。当下含笑道:“如此,贫僧便不阻这一片拳拳之心。”好容易送这煞星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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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归家,除开苏先生,余皆心满意足。到得巷口,却遇见陆氏也从轿儿里出来,牵着念郎的手儿。念郎哼一声,叫陆氏拽了一下儿,复低头走了。

虽遇着不喜之人,洪、程二姓也没放在心上,下了轿,算了钱,打发了轿儿车马。回来与玉姐做生日,洪谦便在合家吃玉姐生日面汤时与玉姐取个大名儿,唤做“洪成玄”来。

原来不止玉姐,便是洪谦听来,也觉不好。若是依旧姓程,叫个程玉姐,倒也没甚关碍,洪玉这名儿发音便是红玉,倒好似个丫环名儿。不如改来,便写了许多字,装作一个匣子,到佛前随手捻一个出来,恰是个“玄”字。听起来似个男儿名,总好过个丫环名。

玉姐喜不得,将“洪成玄”三个字念一回,道:“这个名儿我喜欢!”秀英等因这名里嵌个“成”字,也欢喜,心道太公疼玉姐一回,虽归了宗,也要有个念想方好。苏先生也笑了一笑,低头一干了手中酒。

玉姐得了名儿,读书愈上心,逼得洪谦也与她一道用功,生恐叫闺女比了下去——但玉姐坐住了,洪谦稍有一动,苏先生眼里便能飞出刀子来。如是数日,新府君到任,要见城内读书人,方渡了洪谦这一劫。

却是纪主簿亲来寻洪谦:“新府君是宗室哩,带着好大一家子来,他们有使了钱有门路的,探问知道这府君今年四十五了,带着夫人,并几位公子、小娘子一道儿过来。”

洪谦便问:“可知是哪一枝的?”

纪主簿道:“我将要说哩,说来与官家还是堂兄弟,是皇叔吴王的儿子。吴王家人丁兴旺,这位府君二十三个兄弟里排行第四,家里好有九儿七女,小娘子打探不得,最小一个九公子今年也有九岁了。这许多人口,羡煞人!”

纪主簿儿女双全,也止是儿女双全而已,更不曾添一儿半女,看人女儿成群便欣羡异常。洪谦微一哂笑,心道,儿女多也未必是好事情哩。

第39章 世情

洪谦之腹诽也是实情,尤其是宗室之家,儿女太多,直能愁掉爹娘头发。本朝尚俭,立朝承数十年战乱攻伐之疲弊,不得已而为之,然则立朝日久,自上而下生活也渐渐奢侈起来,然则俸禄却还是依旧。又若干年来,物埠民丰,米粮之价回落,其余花费却节节攀高,又承平日久,甚样享乐的法子都来,不消说,还是要钱。

本朝宗室便是如此,开国之初与他们的俸禄也是不少,架不住积年来世情更改。更有一样,彼时册封,天家骨肉还少,一人一个名号儿一份俸禄,这些年下来,各人又繁衍,却是一家子统共承这一份俸禄。纵新生之男女,或可有封号,却也无法一一顾及,总是不如前。原有些家业的人,又因过得舒坦了,纳妾蓄婢生下许多子女,男婚女嫁花费不消说,父母一去再一分家,各家得的自不如前。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一分二分,贫者愈贫。

本朝不行分封,连块封地出产都无有,止靠些田地、商铺过活,善经营者又少,三不五时还要出些个好玩乐好败家的,总是大多数人越过越辛苦。天潢贵胄四个字,于天家郦氏中许多人来说,也只是面上好看、说着好听罢了。此外一项用处,便是贩卖儿女婚姻。有一等实在过不得的人家,便拿这好名声儿,与富足人家结亲,亲家图个好听,他们赚儿媳嫁妆、女儿聘礼——总是嫁宗女的时候多些。

然则一等富贵人家,未必非要与穷困宗室结姻,肯花钱买媳妇、女婿的,唯有那起家不足的人家才肯。这又以商户人家最好做这种花钱买体面的事来,是以本朝虽重文士而轻商人,天家却有不少商人亲戚。自然,有了钱有了脸面,自家便也不亲自经商了,转而买田置地做富家翁,却不忍放手买卖,只叫家仆或远亲出面。

是以当秀英与玉姐叹一回新府君出身清贵之时,洪谦唯恐教坏了女儿,不得不将这实情一一剖明。

秀英道:“府君是官家堂兄弟,官家亲兄弟凋零已尽,这便是最亲的了罢?”洪谦哭笑不得:“你知道官家有多少堂兄弟么?单这位府君的父亲吴王,便养活了二十三个儿子!为养活这一家子,吴王连京中王府都不要了,舍脸赖在东南道转运使的位置上二十年不肯挪窝儿,终教御史给参了下来这才回的京。不得已,除开长子次子,其余子女,也多是买卖婚姻。这位府君听说有九个儿子,还有闺女,你自家算罢!纵有万贯家财,分一分,各人还买不得咱家这般宅子哩。”

秀英哑口无言。

玉姐道:“能做到府君,想也有些本事,纵没本事,也有人帮扶,纵无人帮扶,也有运道。”

洪谦道:“这却不知了,说与你们只叫你们眼界放宽些罢了。我去看书,过几日还要与秀才们一道见他哩。”

洪谦自去读书,玉姐向摇篮里看一回金哥,金哥睡得正香,玉姐戳戳他,他也不醒,玉姐冲他扮个鬼脸儿,对秀英道:“娘,他睡得真多!”秀英笑道:“你像他这般大时,也是一样,一个两个,睡得像猪仔。”玉姐冲金哥叫了两声“猪仔”方道:“我功课做完,去看安人阿婆。”

秀英道:“天儿热日头毒,叫小茶儿与你撑个伞遮一遮,休要晒黑了。”玉姐应了一声,出得门来,且不用玉姐吩咐,小茶儿早撑了一把伞出来:“姐儿遮遮日头。”朵儿记在心里,暗想以后每次出门都要记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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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到了程家,林老安人又叫厨下安放果子,又以叫取井里湃的梨来去暑气,时入四月,已交夏季。林老安人看迎儿削了果皮切作小块儿,眼见玉姐吃了几块,又不叫吃:“休要贪凉。”玉姐笑从吴妈妈手里接过团扇来,亲与林老安人打扇儿。

林老安人道:“看着你我夏天凉冬天暖,再不用这个的。你且歇来,时来与我说些话,我心便舒坦了。”又问金哥如何。玉姐笑道:“他总是睡哩,前几日白天睡得多,夜里又不睡,哭了起来,将爹娘都吵将起来哩。”

林老安人道:“是说白日睡得多了?”玉姐道:“是哩,胡妈妈、李妈妈都是这般说,也唤郎中来瞧,都这般说,近来白日里娘便不叫他多睡,教他翻爬,夜间便睡得稳了。如今只晌午多睡一会儿,我过来时他还在睡,想不久便要唤醒他。”

林老安人方放下心来。又问洪谦:“天热,你爹读书躁不躁?天可怜见,你娘自落地没离了这家,如今出去住,总有看顾不周之处,可时常买了冰?若你娘有忘了时,你来说与我,我买与他们,他们年轻才立家哩。”

玉姐笑道:“您老放心,误不了,爹心里也不躁,就是苏先生每撩他。”

林老安人也笑了:“那便无妨。”

玉姐便问:“我阿婆哩?”林老安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热时节便要昏昏沉沉,我打发她歇下了。”

祖孙二人便这般时常说笑,玉姐因天热且老安人年高,便自家腿脚勤快些跑来。有时素姐不睡,也来与玉姐说笑。这日又在戏笑时,间壁赵家却又遣了人来,来人是他家老安人身边一个小丫头。厚德巷内住家,虽也使奴唤婢,各家奴婢却都不多,是以相互却也混个脸儿熟。

林老安人见这丫头进来,脸上变色,还道赵家老安人去了,不想来人进来叩个头,说是:“家里娘子病得沉。”林老安人一想,这便是林氏了,因林氏与林老安人毕竟认了门干亲,再则毕竟街坊邻居一场,也不好掖着藏着,若真个不好,须得及早告知,免得这头办白事,那头因不晓得却定了喜日子。

林老安人日子过得舒畅,虽还有个秀英要操心,却比往年不知好上多少倍,心头一松,便道:“回去说与你家安人,今日过晌了,明早我带人探望去。”

次日,连同秀英也单备了一份儿茶点,使小喜拎着,一道去赵家。到了先与赵家老安人说话,赵家老安人依旧副将死而未死之状,一字一喘儿:“叫我去了倒好,怎地她也病了……”

林老安人见她实在吃力,便说:“你放宽心,她年轻哩,扛得住。”便携了秀英往看林氏,入得室内,秀英吓了一跳:“怎地这样了?”却见林氏脸皮腊黄,眼下青白,两眼深陷。林氏苦笑道:“我也不知,怕是时候儿到了。亏得不是痨病,死前还好见一见我文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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