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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45)+番外

林老安人且惊且喜,笑指女儿、外孙女儿道:“她比你们两个强。”秀英但笑不语,素姐也是放下心来。

玉姐已说至最后:“先生教我,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今将规矩说了,便是教过了,谁出了错儿,我可是不依的。只盼大家各司其职,一家红红火炎过日子哩。”

众仆听得惊疑,却也叹服,暗道到底是家境不顺,孩子早当家。一齐应下,玉姐道:“先小人后君子,话说开了,往后好相处哩,好过现在说着好好好,日后翻脸无情做恶人。只管做好了,我通情达理哩。厨下与账上留下,且说近日开销,拨钱买菜,往铺子里买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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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及却得太远,便嘀咕开来,不外说些“平日就说大姐儿伶俐,不想做事也有一手儿”一类。

程福等留下来的人便见林老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只管说:“我玉姐就是能干。”程福也欢喜,却不免忧愁看玉姐一眼:女孩儿家能干有甚用?不如能生哩!宁可呆些笨些,只要福气够、动道好便成。要这般辛苦做甚?没的叫人心疼。

又听林老安人问玉姐:“你要与人说甚哩?”方知先前玉姐说话竟不是林老安人预先教的,乃是她自家想的。

玉姐道:“算菜钱哩,我却才看了账儿,这几日花销多哩,记的却不对。爹已关了银子到账上,爹娘花费从那里出,家中账上不出这一笔。男子汉养家哩,休要两处记混。”

程福把老眼瞪大,心道:真是个人物。

秀英啐了一口,道:“你倒分得清哩。”

玉姐道:“亲兄弟且要明算账哩,爹既立了户,就是当家人,因有事方在这家里多住些日子,却不是占便宜的哩。袁妈妈与小喜小乐算老安人关照,人使便使了,钱却不好再使的。”

林老安人又逗玉姐:“你且算账来。”

玉姐道:“我会算哩。”家内开支,不过就是几斤肉、几条鱼一类,极好算,玉姐学算数年,算盘、算筹都粗通,一一算来,与程福所算也不差。当下立了两本簿子来,分记了,且说:“等娘方便了,把这一本交与娘。”

又说:“今天与大家说这些话,晚饭加个肉菜,钱从账上支。”看得程福与林老安人等面面相觑,惊喜万分。

玉姐却又有主意:“娘不方便,怕不好接着动工哩,那头宅子不好再动,休等我兄弟降世再作区处。择的吉日却不好改,不若订了泰丰楼作宴客之处,也好使人都知道。”

林老安人一拍桌子:“便是这样做!这是两家大事,我也是嫁孙女儿哩,这份钱我要出一半儿。”

玉姐道:“还有哩,现停了工,待爹中了秀才进了学,却不好只在这处请人,卡着时日,秋日过后的吉日先择了,到时候秋忙也过,正好有闲人,工钱也便宜,可修那头房儿。开春儿便能住去。”又取历书来,自家看了一看,指了一日,这看历正在六艺之“数”中,玉姐年幼,繁复者固然不会,这等看历书却是学过了。又使程福去约人谈价。

程福领命下去,玉姐改了颜色,憨笑问秀英:“娘,我做得可好?”

秀英道:“美的你!”林老安人道:“有恩有威,有软有硬,方能管得住人哩。”

不想玉姐却有主意:“娘,爹新立户哩,却只有个宅子,又没旁的进项,方才我看爹账上还有些银钱,不如买几亩田放租,再有余铺,或买仓栈、或买铺子也租将出去,有进项才好生活哩。”

秀英骇道:“你怎想到这些?”

玉姐奇道:“‘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国如此,家亦如此啊。凡人立处,只要生活,总要有衣食有花销,衣食便是田地,银钱也当有进项。实银子不够,便先置田,有田便饿不着人。”

苏先生讲课,总讲些大道理,有了洪谦来听,更是如此。遇上个玉姐好琢磨,小孩子家也不知是怎生想,竟也“融会贯通”了起来,无怪秀英惊骇了。待听玉姐说这文绉绉的言辞,猜也是苏先生授课之故,只想苏先生那样人,必不会教授女子买田置地,想来又是玉姐自家独创。

秀英大笑,心道,这可万不能说与苏先生听,人家说着家国天下,这丫头想着买田置地哩!怕不要将先生气个倒仰?

林老安人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我来教你买田。你也不须太操心了,你娘还有嫁妆哩,我与她十顷上好水田、一处仓栈、一处五间铺子,够哩。”

玉姐道:“不是爹的哩,说出来不好听。”

额上被秀英戳了一指,且笑骂:“油嘴儿的小冤家。”也由着这两人去了。自此林老安人便教玉姐如何买田置业,何等样为好,何等样是差,“可不敢止看这田,还要看周边哩,连作一片的最好,离水近的上佳……”

买卖土地是大事,若非凑巧,非一时半刻之功。玉姐生日又到,算来今年整八岁,林老安人却不令她自己料理生日,又觉留她姓了程,不知何日能随父母去,有心与她做大些,因程老太公三年丧期未好,不好大吹大打,只请何氏母女等来吃酒玩耍,宾主尽欢。

待玉姐生日过,程家又复闭门,洪谦依旧读书备考。玉姐悄悄问了苏先生,苏先生将眼一斜:“读这些年书,是个人都能考中秀才哩。”此话不假,自来秀才是最易考的,科考之书且不必全部会诵,能通三经便可。作文章也少,且不是与各处精英作比较,在苏先生眼中,考不中的全是笨蛋!

玉姐吐一吐舌头,回与洪谦道:“爹,我问过苏先生了,先生说你必能中的。”

被洪谦拧了脸:“你小小丫头,凡事自有爹娘为你操心,偏你自家操不完的心来!且玩去,万事有我哩,看甚田地,嗯?”说着又揉一揉玉姐的小脸儿,“小孩儿家,想多了会长不大。”

第36章 金哥

玉姐叫亲爹拧完脸,回去与她娘假哭:“爹说我操心太多长不大哩。”秀英见她脸上一滴眼泪也无,知她是在弄鬼,却不拧她脸,倒将她一张粉嫩脸儿当面团儿乱揉几下,口内道:“就要做人姐姐了,谁说没长大来?”

玉姐扮个鬼脸儿,看看秀英尚未鼓起的肚子,小心道:“他长甚样哩?”

秀英无语,终忍不住道:“小孩子家,休要胡乱问!镇日胡思乱想!”

玉姐将眉毛一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大人每答不上来,便叫小孩子休问。且先生说哩,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而不思则罔,想想问问有甚关系……”边说边往后退,撒腿跑了,徒留秀英跺脚笑骂:“你先生但知教了你这猴儿,先要戒尺打你手心儿哩!”

玉姐跳回自己房里,小茶儿已为她铺了纸、磨了墨,正端了壶茶往里送。朵儿使张托盘托两三碟糕饼,跟在小茶儿身后,自从小茶儿数说了朵儿一回,朵儿别扭几日,行事却更明白几分,与小茶儿也渐亲近起来。

两人见玉姐过来,手上着紧,将东西都放了。小茶儿道:“墨也磨好了,姐儿自家写字儿,我们去外头洒扫一回,再回来与姐儿磨一道。”

玉姐道:“且不忙那个,你们三不五时随我听一听课,如今识得几个字儿了?”

小茶儿道:“零零星星儿,也记不许多,只识几个常见了,那般文绉的却不会。”朵儿道:“我笨,记不住几个哩。”玉姐道:“我这里有旧书,你们且拿去看一看,不识得的来问我,我教你们一些儿。”

小茶儿道:“这如何使得?咱们是来做使女的,又不是来读书的。” 她见得多,因知凡大户人家,教使女读书却未必是件好事儿。一则是主人有心栽培,便不定要做甚样使唤了,也有教了诗词曲赋、歌舞弹唱收用的,也有用完了便送了人,不定要转几回手,命好站得住了十个里头也没二、三,多是送来送去,不知所踪了。二则是有人但识几个字儿、会弹唱了,便要生事,一个弄不好,自己便要将自己坑杀。宁可无那些柔媚小意儿,也要平安度日。朵儿却是于这些上头并不上心。

玉姐道:“我有数哩,又不叫你考状元,那是我爹的营生!且认几个字儿,会算个账儿,也好与我搭把手儿哩。”小茶儿方喜道:“是姐儿抬举哩。”顺手拉一把朵儿,两个一道谢了。玉姐便取了书来,又寻些纸、笔与二人:“我念一回,教你们些儿,每日你们闲了,自家练去。李妈妈那处,我自与她说。”

当下教了数个字,小茶儿识得的多,朵儿识得的少,朵儿便说:“小茶姐识得便成,不耽误姐儿使唤。姐儿还有事呢,休要为我误了事。”小茶儿道:“回去我再教她,明日姐儿来考,考不出来只管拿我问话。姐儿的事情误不得,再不写字儿,墨要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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