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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254)+番外

听玉姐这般说,老才人陪笑道:“是我无能。”二十一娘虽是皇太后养大,却是随了本朝公主的性子,十分温柔腼腆。太皇太后灵前之事,她亦见着,彼时已叫吓着了,待将她交付与老才人,便是哭,又说想皇太后。老才人也恐她生事,自己受牵连,便与她掰开了讲。二十一娘过年便有十岁了,也晓些事情,听着涉及叛乱,且皇太后平日里待帝后确是不好,她也信这是事实。却又因皇太后抚育她并不曾亏待,十分担心皇太后。话儿是不说了,只闷着。终究是个孩子,自觉装作无事一般,老才人如何看不出来?

老才人素来怕事,见二十一娘如此思念皇太后,真个不敢留她在身旁了。

玉姐听老才人这般说,便道:“你且回去,这两日我自有安排。”老才人一颗心比方才还要摇摆不定,却也只得退下了。

玉姐心道,皇太后这些年,倒也真个没白养了二十一娘,可惜这孩子却不好再交与皇太后养了,顶好连见也少见。二十一娘心思单纯,若皇太后有心利用,事虽不大,却是不好。

待九哥回来,玉姐将两件事情都与九哥说了。九哥道:“只消休要做坏了事情,由他们去。四民者,士农工商,商亦是民,于国有益。二十一娘么……还要老才人抚养。小孩子家,道理与她说明了,无论她听与不听,都要管着她休走偏了道儿。如今看来,她倒也算有情有义,这份子情义却不好使到恶人身上。”

玉姐道:“只怕老才人愁得要上吊了。也罢,少不得我与她出个主意。”

九哥道:“你有个甚的主意?”

玉姐道:“这还不简单?多说!日日说,月月说,说得她当成自己的想法儿,事儿也便成了。”又问九哥,正旦时皇太后是要露脸儿的,当怎生个露法儿。

九哥道:“只叫内外命妇见上一见罢了。她如今可好?”

玉姐点头道:“安生了。”

九哥便也不再问玉姐是如何使皇太后安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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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时,内外命妇果见着了皇太后。这日,皇后率内外命妇往慈明殿拜诣皇太后。皇太后苍老了许多,眼睛也木呆呆的,两边嘴角儿往下耷拉着,看着十分阴沉,话儿倒还能说——还活着。

皇太后狠瞪着淑太妃,又拿眼睛斜王氏,满腹之怨毒能从眼睛里流出来,独不敢去看玉姐。平逆之后,皇太后心内不安,便即绝食,淑太妃与王氏都曾来看过她。淑太妃只轻蔑一瞥,王氏却说了些个讥刚之语。皇太后肚里有气,理也不理她两个,只说:“我如今死了,你们便如愿了,官家果然将我家克绝!”

岂知这话儿叫玉姐听着了,亲来看皇太后,且说:“娘娘死也容易,却不知人死了比活着还要艰难。娘娘如今死,是畏罪自裁,只好作逆贼论,不得附葬先帝陵内,我也不好与娘娘另起陵,不如娘娘想住到哪里?宗庙里也没您的牌位,不知娘娘到了下头,要往何处讨饭?”

皇太后已叫她打怕了一回,最是怕她,斯声道:“活着受你欺,死了你也要欺我么?”玉姐却一甩袖儿,走了。

皇太后自此便好好活,情知只须熬过这一段儿,自这谋逆案里摘出,便还是正经皇太后,死后有地方埋她,官家再不乐意,也须与她供一碗饭。且心想:你如今搓磨我,我死后你还不是要与我弯腰?待你死后,我与你阎罗殿上对质去!问你个不孝之罪!世人叫你欺瞒过去,阎王却是长眼睛的!

心如此想,人后与玉姐两不相见,人前却说话极是和气。内外命妇啧啧称奇,心道,她如今怎这般好说话来?

皇太后虽高坐,见这许多人拜她,心里却并不曾有了“独坐最高处”之欣喜。也不想多看,只推说天冷不耐动弹,要回内室暖和。玉姐便率诸人告退,却又往崇庆殿里去,少坐片刻,便说:“想来你们大过年的家里也有事,我便不耽误你们了。”诸人连说不敢,亦识趣告退。

玉姐正可与秀英、申氏等人再说说话儿。申氏因问:“皇太后究竟如何?”秀英也说:“她今日怎地这般和气?我看她看淑太妃,眼睛都能吃人。”玉姐知道这两个都不好哄,只得含糊道:“虽明白了道理,终究意难平而已。”

秀英一想,道:“也是。”所谓道理,不过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若说皇太后真心以为自己做错了,不当谋废立,秀英是不肯信的,申氏亦不肯信。两人皆想,皇太后如今想依旧锦衣玉食好生活命,须得不再与帝后寻烦恼。却不如玉姐并非以此事威逼,乃是“以死相胁”。

两个也不点破,余者如苏夫人、梁老夫人等,也是心里明亮,却都不说。皇太后弄成如今这般地步,叫人怒也不是、怜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不再说她。

玉姐又叫“朵儿”,朵儿便领着两个小宫女儿,拿出两盘子物事来。申氏看了便笑:“李长福辛苦这些年,统共弄这些来孝敬你,你又拿来分了,也不心疼自己。”秀英道:“她从来手指漏缝儿的,敢叫她伸出手掌来看,食指与中指是合不拢的。有甚好物儿,也不见自己留下。”

董格夫人笑道:“从来能挣才能花,想散也须有得散。”

玉姐嗔道:“是哩,这才是夸我的哩。打小儿娘便说,大正月里只许说好话,如今又来埋汰我。慷慨从来是好事。”

苏夫人不由道:“娘娘这话儿是正理,慷慨好过吝啬,我家也曾受过梁相慷慨的恩哩。”梁老夫人道:“你这哪里的话?义之所在,性命尚且不顾,又何惜钱财?无关慷慨吝啬。”又赞玉姐连番之俭省,拿出钱来与九哥应急,实是贤良。

说得玉姐脸上一红,道:“您这般说,我越发无地自容了。他要手头宽松了,您再看我如何花钱,到时候怕又要说我奢侈了。”梁老夫人笑道:“那样却是无妨的。”申氏对秀英道:“这会儿却好说这个话了,当初与九哥说亲,便是看中你家这条儿好处。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总想着过好,有股子劲儿。”

几人说笑一回,玉姐对苏夫人道:“我才入京时,常与五姐、六姐一处玩,如今见得也少了,待出了孝,倒要见她们。更想看一看朱家姐儿,她倒好与佛奴一般大了。”苏夫人道:“姐儿是有些个小大人模样儿了。”

董格夫人心中不由一动,暗想,这难道是要将他两个凑作一对儿了?便抬眼看霁南侯家婆媳两个,见她两个一对眼儿,想是也有此猜测。又想,皇后如今有三个儿子,太子也好有九岁了。皇后亲生儿子,打如今起便寻摸着好姑娘也不是稀罕事儿。

玉姐却一字不露,她心里,是想与章哥寻个书香世家的姑娘。想梁宿的女儿嫁与了于蓟做儿媳,不知所出有无合适之女?抑或是梁宿家的孙女儿也可。湛哥好与他寻个勋贵之女倒也相宜。佛奴她却真心想与这朱珏做个亲家的。

只是湛哥与佛奴之事她能做得了大半的主,章哥已是太子,非特她说的不能定,便是九哥放话,也须要问一问大臣的意思。如何要依自己之意行事,却是须得细细思量的。

当下略过此节,与诸人分珠宝首饰,也有簪钗、也有镯钏、也有攒领、也有珍珠、也有宝石,更有美玉如羊脂。且说:“都是些个小物件儿,咱们赏玩而已。”华太夫人笑道:“果然是手里散漫的。”玉姐笑道:“我还有散的时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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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所言之“还有散的时候儿”却是说的今年又是个考取进士的年份儿。去年夏天炎热,冬季便冷且长,且有降雪,普天同庆,都说今年是个丰年,春寒料峭时赴京赶考却是个苦差事。

玉姐因请示九哥,凡入京之举子,京外凭其路引、京内凭其户籍往礼部领件厚衣、钱十贯,以御寒。有因寒成病之举子,亦可领些药钱,以防因病误了考试。以国家连年被灾,今年两税未曾入库,这钱也不须礼部来出,统由内库出钱,举子不过几千人,玉姐满破了花不上几万贯钱,却与九哥收买天下士子之心,实是个划算买卖。

仕林却不这般看,只道是帝后心慈,向着读书人,也不去管这皇后管得太多似有干之嫌了。来往于永嘉侯府之人,也不以是“攀附外戚”,都说,皇后毕竟是士人之女,行事有法度,果然官家须娶个好妻,才是社稷之福。

永嘉侯府里如今寄住着三个人,都是今年要考试的。三人皆不敢张扬。盖因金哥去岁当考举人试,却不曾中,恐触了主人家心事。洪谦与秀英固然遗憾,却并不以为意,自来考试一帆风顺的极少,不是这处耽误两年便是那处耽误两年,洪谦自己运气极好,也是误过一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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