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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225)+番外

不悟道:“颜子居陋巷亦晏如,大相国寺已是极安逸了。官家若实有意,贫僧便请一事。”因说往北地弘法之事。

九哥道:“北地兼并既重、贫民既多,地又苦寒……”不悟道:“正因兼并重,有贫民,才更要劝其向善。人无恒产,便无牵挂。”九哥大悟,道:“亏得大师提醒。”玉姐葱根般指头点着自己鼻尖儿,笑问:“那我呢?我早许了大师与行脚僧盘缠,也是行善哩。”

九哥大惭,想国家并不富裕时,他要建庙,恐非但政事堂要拦着,御史也要劝谏,又是一桩麻烦事,不想生事,顶好是内库出钱。不悟道:“行善莫问回报。”玉姐敛容道:“大师说的是。”

于是,不悟便回不空,择数十佛法有成之僧人,又有百余小沙弥,领了内库与的银钱,各选一路,去扬佛法。众僧一路行来,非止弘扬佛法,连帝后二人也叫他们说得神乎其神。连同章哥等,甚孕而有征,生有吉兆。总是叫沿途百姓觉着官家一家都是星宿下凡了。

佛门如是,清静便有些坐不住了,往寻不悟,不悟正与不空辩难,清静见便上前揪不空胡须:“好贼秃,这般奸猾,暗地里使人四处化缘,还不与我说一声儿,我何曾抢过你饭食?你将头发与我留了,好叫我揪一揪儿。”

不空连连讨饶,却说:“话赶话儿赶上了。我又不知你心中所想,你若也想弘法,自与娘娘说去。你又不是入不得宫。”

清静不依,必敲了不空攒下的上好檀香袖了,才有了笑影儿,又与不悟说笑。次日便与玉姐说,道家也想往北方去普施甘露。玉姐与九哥待他亦如不悟,与些银钱,更因冬日近,还许与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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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僧道为帝后张目而去,京城便下了头一场细雪。人入冬便懒待动弹,镇日晒太阳、说闲话儿,日子也过得悠闲。不知不觉间便到腊月,洪谦那头案子也有了定论。

众人只等着,看他是轻判还是重判。洪谦却先问殴斗案,因死伤者众,追究必有处极刑者,本有死伤,再有刑罚,必致家破人亡,有伤天和,各问为首者流千五百里。

寡妇殴夫致死,原应问斩,因是赘婿,便减等,因有三子皆幼,须抚养,乃免其死罪。却命寡妇出钱粮,每月粮一石、钱一陌,与死者兄弟有子之家,为抚养之资,养一子至十六成丁,出继为死者后,令不断香火。

如此情理法皆备,也算是皆大欢喜。

京中想看热闹的虽不满意,却也无奈。过年时亲戚走动往嘴里过一回,也便撂下了。实是不撂下也不行,正月才过,便有噩耗传来——有流民为乱。朝廷能看着兼并之恶果,便是兼并已颇严重了。须知朝廷官员大半与兼并有勾连,能叫他们也觉着兼并不好再纵容,可知其为祸之烈了。

如今失土之民为乱,也是应有之义了。

第136章 结仇

却说九哥自过继以来,看是春风得意、荣华富贵,实则糟心的事情一件也不曾少过。却才熬到了登基,熬过了边患,熬过了孝期,熬得元老大臣们退的退、服的服,连着妻儿一道儿省吃俭用好容易熬过了缺钱的日子。眼见着得形势一片大好,忽地又闹出流民为乱来!

政事堂里,田晃与靳敏两个正当值,因朱震今日不当值,散了常朝便回府了,他两个正说着洪谦“会断案”,冷不防加急文书递到了跟前儿,当下也不说洪谦了,急急一看是军务,两人脸上便似被抽一了个大巴掌,齐一整衣,往紫宸殿里上奏。

九哥彼时正看着呈上来的舆图,上标着各处所建的商道进度如何,手旁一撂奏本书册,是写着于何处设卡、置多少官吏收费又收支如何。下定了决心,不可令这征收商科又以养出一注冗员来。又在心里算一回收支,这征税修路,居然还有赚头,九哥一时难以置信。

虽是震惊,九哥心情却是不坏的,口角含笑,正预备回去用午膳时与玉姐说这新奇。须知有商路之前,国家道路都是官路,官道并不许平民人等行走,官员、军士行走时,驿站须供食宿、车马等等,非但不收税,反要倒贴钱,除此之外,驿站之维护、驿卒之生计,亦由国家支付。平民人等若走了,也不收税,却要捉将起来。便有那一等机灵人,人少时走官道,闻得耳后生边,便忙自官道上跳将下来,生怕叫人捉了去。是以这官道,朝廷是赔钱的。

无钱时愁钱,赚了钱时九哥又有些犹豫,恐这税钱定得略高,伤了商人。若商人不行道了,便也无处收税。一时却又想着少时几次全家随郦玉堂往任上去,皆有商人随行。又想怕收了税,商人又依附了官员去走官道,此须禁止。

正思忖意,却听着脚步声声,便有小宦官来报:“官家,田相公、靳相公求见。”九哥忙命宣见。却见田晃与靳敏两个脚步匆匆,身上绸衣擦擦作响,声入耳中,便觉是有急事。九哥便也将笑容敛起,问道:“二卿何来之匆匆?”

田晃说话也较平日快上了几分:“有失土之民为乱。”

九哥怔然,旋即生怒:“究竟如何?”田晃奏曰:“是地方处置失当。”却将手上急报双手捧上,胡向安上前接了,转奉于九哥。

九哥展开一看,即怒上心头,拍案道:“我早经说过,抑兼并可暂缓,他们吞了的我也不曾叫他们吐出来,只叫他们休要太贪!如今倒好,贪吃撑死了自己!他们自己蠢死不打紧,我还心疼我好好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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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北方有一县名丘邑,离京不甚太近,却也不算极远,因豪强兼并,百姓沦为佃户。初并不曾流离失所,不想这财主初时倒尚算和气,也与贫苦人家减几分租、也与疾病之人赠些药。这二年却越发吝啬,不特涨租,还时常征佃户出力服役——弄得佃户日子越发过不下去。欲往旁人家去,阖县唯此一大户,惹不想背井离乡,便再没个旁的去处,只得暂行忍耐。

千不该、万不该,这主人家一管事仗势欺人,霸占了一佃户的妻子。寻常遇这等事,将女娘送还,略与些银钱遮遮羞儿,多半也没个人追究。不想这管事也是个有能之人,竟擅自命家丁将这佃户打将出去。佃户肚里一肚气,娘子不曾讨回,连丝帮衬的钱也无有,反叫打了,还要挤出钱来治棒疮。如何忍得?

庄户人家,多是聚族而居,有些个家族彼此处得好些,有些个家族彼此生疏些。然若遇事,合族上下却多半一心。于是便纠起本族青壮,欲讨个说法儿。由此便惊动了主人家,不想这主人家竟不知发的甚么昏,以佃户为刁民,竟不责罚管事,反递帖子令县令弹压。

正闹间,佃户之妻又羞自缢,事情闹得愈发大了。县令平素不与这财主争执,此时却不好真个弹压,反劝财主息事宁人。这财主许是真个昏了,竟不听劝。县令无奈,亲往劝佃户,却又劝不住,不得已,将领头儿闹事的暂押入牢中。这便捅了马蜂窝,又有传言,道是县令收了财主贿赂,一时群情激愤。

时值春季,万物生发。然春季又有一个说法儿,唤做“青黄不接”,北方粮食一年至多两季,不似南方至有三季者——去年粮食缴了租子便不剩下甚了,经一冬,又春耕出了一把子力气吃得多些儿,便不剩下甚么了。新年的粮食还不曾下来,整日数着米粒儿下锅。正饿得一肚子火儿,又生出这等事来,如何不闹事?

又有,既有兼并,许多百姓将身与田投了财主,便受其庇护,余下的民人便要将这些个租赋一并承担。是以初时是佃户闹事,次后连有田之农夫之不满也叫勾了起来。又杂夹一等好事之徒,一搓火儿,竟冲击县衙,将县令采来打了一顿,县袍也叫扯破了。那财主家又欲点起家丁来看家护院,却敌不住外头人多,又有许多人饿着肚子,想这财主家牛羊满圈、粮满囤,正可均平均平。

一来二去,将财主家也抢了。待吃饱了饭,这才想起来,官儿也叫打了、财主也叫抢了,这却是犯法的。众人正急惶无计时,却又有人想起来,不如一走了之。

原来这县既名丘邑,便是县内有些山,诸人往山里一躲,无人领路,岂不便逃脱了?说走便走,当即卷了铺盖、携了粮草,往山里去了。那县令因平素也不算凶恶,挣出一条命来,原是想掩着调解的,此时只得慌忙上奏。邻近州县不敢坐视,亦欲相帮。躲往山里的便愈出不敢出来,又与邻近州县颇受兼并之苦的百姓连成一气,做成个啸聚山森。乱民越发多了起来,因掩不住,不得不上报朝廷,彼时却已祸结三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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