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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219)+番外

九哥眼看娇妻爱子,一家团圆,虽不能与亲生父母一道欢乐,今年却少烦心之事。所谓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总算他的“可与言者”正在身畔却是又比旁人幸运了。过了这个年,九哥方觉得这宫里像是他的家了。

九哥这一新年过得极舒心,因与胡人议和,又不似往年那般或要与许多“赏赐”或要粮备战,花得少了,国库节余的自然便要多。九哥预备将这节余些的钱分拨出一笔二十万贯,却拿来修筑商人行走之道路。内廷可以出本钱经营,朝廷却不好也做经纪买卖。朝廷出钱修路,并免过关抽税,只须收入市交易之税。只消交易得多了,朝廷收入反会更多。此是穗州等试行之地的经验了。

玉姐心里也痛快,最难得是九哥与她一心,并不因做了官家便生出花花肚肠来。章哥眼看也大了,也读书了,湛哥也渐懂事,太皇太后处也处得颇好,皇太后虽是不阴不阳,却也使不了甚绊子。玉姐正想,碧桃与青柳两个与宫正学了这些时日,也好成手儿了,却与她们分派甚样差使是好?朵儿年纪也大了,却不好叫她做一辈子老姑娘,要配个怎样的人才好?李长福赚了许多钱,内库也渐丰盈,除开添的本钱,余下的钱要怎生花用?

她两个正走神儿,湛哥却一撇嘴儿,哼哼唧唧,似要哭了。章哥脸儿涨红,手足无措,口里喃喃道:“不会写就不会写嘛,做甚哭哩?你是男儿,怎好随便就哭?”

两人乳母忙上前将两个分开,玉姐一招手儿,将两个都叫过来,问他们出了甚事。却是做先生的过于严厉,全不似平日哄弟弟玩耍时样子,将湛哥吓哭了。湛哥嘟噜着嘴儿,仰着脸儿眼睛水汪汪的,握着玉姐裙子,将玉姐逗笑了,唤他往身侧坐了。将安氏好一吓,恐湛哥淘气。章哥也满面尴尬,却又硬挺着站直了。玉姐道:“他比你小好些哩,你慢慢儿教他,今儿先这样罢,明日你再教,不定他就会了。”

章哥松一口气,也猴了过来,却又小心绕开玉姐肚子,眼珠子却止不住往那处瞄,反将玉姐看得尴尬了,只做不知道他在做甚。九哥回过神儿来,亦走过来,却抚章哥顶心,道:“你做先生,你弟弟学不快,你还要说他,下月儿我与你拜太傅,甚太傅有斥责之言,你当尊敬受领,不可以不敬先生。”

章哥忙站直应了:“儿明白。”

玉姐听了,便问九哥:“你们都说不叫我操心,我也没多问,如今问你一声儿:下个月便叫他读书了?”

九哥道:“那是。”

玉姐道:“既要尊敬师傅,咱却不好拿君臣之理来压着师傅。他杵在这里,哪个师傅也不能真个将他与旁人‘一视同仁’,再要讲那臭规矩,他就越发学不着甚东西了。咱是叫他学东西的,可不是叫他去被人捧着哄着玩儿的。”

九哥便说章哥:“听着没?这些个师傅都是有学问有本事的人,他们肯不肯用心教你,就看你得不得他们的心了。”

章哥一双大眼滴溜溜一转,仰着脸儿看着九哥笑道:“爹,我这般好,谁看我都喜欢的。”湛哥便伸着手儿划一划脸颊:“吹牛。”章哥对他道:“我比你识字多却不是吹出来的,笨!”湛哥听便急了,兄弟两个拌起嘴来,翻来覆去都说的一句“你才笨。”

待要寻父母评理时,九哥与玉姐却已说要与章哥寻五、六个小厮书僮儿。玉姐便说:“小茶姐原有个儿子在外头,因要来奶章哥,总是聚少离多,我想章哥既已大了,便不好长留乳母服侍,想放她出去一家团聚。只叫她儿子来伴章哥,不过早出晚归,也不碍她一家天伦。胡妈妈外头没亲人了,且留下来帮衬我一下儿。”

九哥想一想便允,又说:“这也只一个。”玉姐道:“我也只知道这一个差不多的,因袁妈妈是个老实人,她在外头看管外孙,想那孩子也不是个惹事的。咱又不能往外寻人牙子买人。”

九哥却又突发奇想:“本朝禁贩卖人口,明着说,都是百姓,实也屡禁不止,买也无妨。这是做贴身伺候的,你道宦官因何厉害?不过是因着常伴君侧,便是养只猫儿狗儿,日子久了,也要心疼它,何况于人?是以贴身虽是贱役,实比许多大臣都亲近。这样的人,不可不慎。要便是择自老实本份世仆之家。要便是要养得再没旁的亲近人,一心只有主人。选便选年纪小的,打小儿养着。宫里眼下还有宦官,择憨厚的先用着,要不几年,外头孩子也养熟了,正可替换。”

玉姐见九哥有成算,想他说的也是,朵儿便是这般来的。便说:“外头的事儿,我并不甚懂,左右多看着罢了。难道他读书了,我们便能撂开手去?”

九哥笑道:“也是。”索性命于京畿百姓之家寻找朴实男童,入宫服役。这却不同于采选宫人,做宫女,多有不愿的。如今伴着太子,却又不是做宦官,俗语讲“相府的丫环六品的官儿”,伴在太子身侧,实是个晋身之阶。

两个商议毕,玉姐却坐不住,但凡孕妇,总不耐久坐,亦不耐久立,躺卧也不安宁。玉姐扶着腰,朵儿忙上来搀她。九哥也问:“怎地不舒坦?”玉姐道:“不碍的,我活动一下儿。今年天暖,比去年伸得开手脚。”虽是怀孕时不怕冷,暖冬也比寒冬好受。

九哥原本挂着笑,听着天暖了,却又皱眉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冬天略寒些儿,下几场雪,来年才有好收成哩。”

玉姐听了一怔,道:“天冷雪多时,你又要愁压坏房舍冻坏了人,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这处多了,那处便要省着些罢了。”九哥失笑:“也是。”

那头胡向安来报,道是梁相公求见,来说太子拜师傅之事,九哥便携章哥去见梁宿。玉姐便命安氏将湛哥带下去洗手,自家却问朵儿:“你与我年纪相仿,如今章哥都五岁了,你却还没成个家。我想叫你出去,使家里夫人与你寻个可意人嫁了,你愿是不愿?”

朵儿听了,忙跪了下来,脸儿也白了、声儿也变了,问道:“娘娘怎忽地说起这个来了?我一辈不嫁人,只管服侍娘娘。”

玉姐心里有些个难过,柔声道:“你且起来,咱们主仆一场一、二十年了,也不说虚的了。我原想着,等我出门子了,携了你往夫家,配个管事帮衬我也好、外聘去过日子也好,总是我能做得了主。你做过仆人,纵我与你嫁妆,也怕你婆家挑剔,你又老实,不看着你我不放心。谁知道就到这处来了呢?这里却又叫我往哪里寻个男人与你?如今好在我还在这里,只消我在,总无人敢欺你的。”

朵儿狠将头一摇,哭道:“娘娘休再说这个话,我从没想过要离了娘娘的,要不是娘娘,我便不叫饿死、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叫搓磨死了,我那后娘,哪是个良善人?”

玉姐又叫小茶儿来劝朵儿,朵儿只不松口,次后道:“娘娘要叫我嫁人,我便嫁,叫嫁哪个,便嫁哪个。”玉姐听着话音儿不对,小茶儿亦说:“一辈子的事,你休怄气。惯的你!”玉姐道:“既这样,便且记下了,你且留下来罢。若日后你有意,只管与我说。自家不好意思,叫小茶姐帮你递个话儿,我便由你去。”

朵儿这才地下磕三个头,爬了起来。

小茶儿揪着朵儿往朵儿屋里说话,任她说:“知道你一片忠心,外头生养个孩儿,你再回来。看我,甚也不耽误,如今我那小子也算有前程哩。两辈子都伺候着娘娘,多好。”

说得多了,朵儿才说:“好姐姐,我晓得你是好心,你却不知道,我人又笨,娘娘身边儿,我还有些个用处,到了外处,怕不会过日子。一辈子恁般长,我再想不出要怎生与第二个人一道过。且我要是嫁了,有了孩子,我再早早死了,留他岂不要受罪?我娘便死得早,我怕我也不长命哩。”

小茶儿叫她说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暂且作罢。回来与玉姐学了一回,玉姐道:“强扭的瓜儿不甜。你得空儿敲敲边鼓罢。”小茶儿应下了,却没功夫劝朵儿,她须得回家,将儿子小名唤虎头的一个小男童耳提面命。又要收拢丈夫之心,又要朝秀英回说宫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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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二月即至,梁宿等人将一应仪式备妥,这却不是大典。只在紫宸殿里,九哥颁下旨来,将许多人早晓得的事再说一回,当下由丁玮打头儿,几人领旨。其次方是章哥领着二十名伴读来见老师,因师徒名份已定,这几个授课时便不须与太子行大礼,互揖而已。

更因丁玮等皆朝廷重臣,九哥更命章哥须敬重之。这梁宿虽叫老夫人训了一回,心里对帝后不敢轻看,却又以不由暗道:这宫外来的也有宫外来的好处,单只敬师这一条儿,便不是宫里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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