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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88)+番外

陈熙舒大大一口气,不是虏主主使,便是说近日无大战,他还有时间备战。当即写了表章,禀明朝廷,却又点起兵,逐这擅掠之部,获其牛羊子女。牛羊是扣下了,青壮亦留下充做奴婢,将老弱还与虏主,且发书质问。

虏主元气未复,本不欲此时交战,他因互市暗中购了许多铁器,又屯些许干粮,只盼榷场多开几年,他好囤积。今有人擅动,平白折损了青壮牛羊,也只得暂忍下,却与阎廷文等谋划:连年冬季皆多雪,恐来年还是如此,那便要叫天困死了,还须南下。日子便定在明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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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虏主打的是甚主意,至少这一回朝廷是能舒一口气了,陈熙表章送至,枢府当朝代奏后,九哥分明听得这上下的出气声儿。

【出息呢?】九哥心中满是无奈。

上头官家却开怀起来,命政事堂斟酌颁赏。政事堂应了下来,这一日朝上却不大事,官家即命散朝。自打要放手将政事交与九哥,官家难得雷厉风行起来,说是放手,便是真个放手,除开每每拉着九哥的手儿诉苦,余者便不提国事,只将僧道唤入宫中来讲经。

人愈老,便愈好忆当年。官家这“当年”,却没甚好忆的,小时候儿受冷落,做了官家受压抑,再往后便是死儿子。因这一忆,他又想起他的儿孙来了,做梦总梦着元后王氏、孝愍太子并三王,夜不成眠,又极想念发往远州居住的孙子赵王。

不知为甚他却更乐与清静这道士说话,不悟这和尚,自晓得他是谢虞之后,大相国寺香火更盛,然官家却甚少相召了。

九哥瞟见清静已到了,与官家说一会儿话,听他言胡人之残暴难制,尔后说一句:“这等难事,往后都要交给你了,勉之!”便知今日这教导便到此为止了,躬身退下。

回入东宫内,径往玉姐寝殿里行去。

此时已交十月,昨日立冬,因家里章哥一幼儿,各处早早便收拾起来。已到燃炭时节,自十月起,内外便开始发放薪炭,各依品阶,发放数目不等。东宫薪炭自是足用的,殿内置数个大火盆,手炉脚炉也取出。炭是上顶好的薪炭,而非石碳,且要制作各种形状,先帝时以炭作祥鸟瑞兽状,后今上登基,要个节俭,这一条便按下。

玉姐寝殿里烘得极暖,章哥正在玉姐坐榻上爬,他尽力想要站起来,却不想手软脚软,扶着那三面矮栏,出脚步子也不大,一双手儿紧抓着栏边儿,走不两步,脚下一软,或跌坐,或俯趴。自爬几下儿,又摇摇晃晃爬将起来,再扶着栏边儿走。玉姐看他实在可爱,且看且笑,小茶儿要抱起章哥,她又拦着不叫抱,只看儿子跌跤为趣。

却又于他眼前拍拍手儿、张开双臂,逗他:“往娘这里来。”小茶儿与胡妈妈两个看得颇不忍心。

正玩笑间,九哥来了,小茶儿忙“救”起章哥。玉姐已站到地下了。因天冷,她便不抱章哥往门首迎九哥,然九哥每至,总能见着娇妻儿子。玉姐发觉九哥与昨日颇有些儿不同,似松快不少,心里便也欢喜,不由笑出来,不及发问,九哥却抢上几步将她抱起,玉姐一惊,顺势双手揽他脖颈儿,心便乱跳。

两个头靠头儿,九哥抱着媳妇儿原地打了数个旋儿。玉姐一惊之下忽尔回神,她原是胆大爱闹的,此时不由咯咯笑出声儿来:“你开心,便多转几圈儿。”九哥果依言又转几圈儿。两个一时竟忘了周遭还有个人,直到听个声音唤了一声“凉——”

九哥脚下一绊,慌将玉姐放于地上,回头看时,章哥正于小茶儿怀里伸出两条胳膊来。他生得肥壮,胳膊又短,冬日衣厚,越发显得两条小胳膊短三分,两颊颇有些奶膘,小嘴儿无论何时都似是嘟着。室内极暖,想来他不是说“凉”。他有玉姐这样一位母亲,镇日逗弄为乐,每教他叫“娘”,他口里却无一字似此言。今日见母亲被父亲抱着打旋儿两个都不理他,一时情急,居然开了金口。

玉姐大喜,奔来道:“再叫一声儿。”她才下地,头还晕哩,脚下踉踉跄跄,朵儿眼明手快扶她过来。九哥亦喜,因头亦晕,故作镇定扶一扶额角,又咳嗽一声,待不晕了,方大步上前。口上不说,眼睛直勾勾看着儿子,只盼他也叫一声“爹”出来。

章哥见他娘落地了,爹娘两个都来看他了,居然也沉静起来,与他爹对峙。玉姐看他父子比耐性,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又得意对九哥道:“你教他,他才会哩。我不好教,教了,他又管我叫爹,又管我叫娘,可如何是好?”

九哥犹豫不两下,张口便对儿子道:“叫爹……爹……爹……”九哥此生恐怕于郦玉堂面前也不曾这般一口气唤出这许多声爹来。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哪料章哥居然打了个哈欠!小拳头抵着小嘴儿,打完哈欠又打个喷嚏。

难得九哥脸黑了。他平素面相严肃,却不好生气,章哥此举,将他憋个半死。玉姐捂嘴儿一笑,上来接到章哥:“咱是走路失跤,跌得累了罢?先休睡,吃过了再睡,”又指九哥,“看那是谁个来了?你认得的。”她私下亦曾教过章哥,九哥亦常逗弄章哥,想来这章哥会叫娘,便能叫个爹。

岂知章哥非但不与他爹面子,连他娘面子也不与,竟两只手儿揪着玉姐衣襟,想是饿了,要寻吃的。玉姐两颊飞红:“我道你为甚这般乖巧!”九哥再忍不得,捂着嘴儿笑将起来。笑毕,却上来轻轻将儿子抱起,对玉姐道:“再两日,岳父便到京了。”

章哥在他怀里挣扎,两只手儿去够玉姐,九哥不松手,章哥小嘴儿一瘪,委委屈屈,又唤了一声:“凉。”玉姐去看他时,九哥又将他举至面前,与他一对眼儿。章哥一双桃花眼泛着湿气,极不准唤了一声:“得——”

九哥愈开怀,将他抱怀内好一通揉,颇不类平日严肃模样,却将章哥弄哭了。章哥又饿又委屈,如何不哭?东宫里登时兵慌马乱,还是玉姐抢过儿子来好生哄了,又教九哥如何抱他,九哥道:“他是饿的……”极难得他也会推卸责任。

第111章 烦恼

西南夷乱已平,北地虚惊一场,宫廷内外、朝廷上下,心内都颇喜欢。最欢喜的却还是两个人,头一个是玉姐,她爹自那西南潮湿烟瘴之地回来了,非但不曾折损,反有功劳立。第二个是慈宫,她大好一个侄孙,如狼似虎的胡人手里挣出命来更立新功,也是开怀。

这慈宫平生也嚣张过,却也会忍,也糊涂过,却也有脑筋清楚的时候儿。自陈熙劝她之后,她更是平顺不少,因见玉姐也与她客客气气,也不针锋相对了,也不绵里藏针了,更着紧的是她也没个骨肉相连必要扶上御座的人,将斗气的心收了,反觉日子舒畅了些儿。还要说淑妃:“你也休与她争执了,争且争不过,何如不争?你还有三娘,三娘总要看她脸面行事的。”将淑妃一点不服气的心也太压了下去。

这淑妃一儿一女,儿子已死了,只剩个女儿,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本朝公主过得原就不比前朝,若再不得圣心上意,更是要受搓磨了。久在高位,淑妃深明此中关节,玉姐真个想弄三娘,且不消自家动手,一个眼色,自有人去办来讨好她。淑妃心头一紧,道:“只恐先前结怨太深。”

慈宫深叹一口气,取一笺表往桌儿上一丢,道:“你看看罢。”

淑妃狐疑接过来看,却是皇后写与慈宫的。后宫里头用得着这些个奏疏笺表的地方原就少,非大事也无须这般郑重。打开一看,皇后写着,因连年有兵事,且官家御极数十年,不如做一善事,将宫中大龄宫人释放出宫。

淑妃疑惑道:“崇庆殿这是要做甚?改邪归正了?要个贤良名声了?娘娘前番不是还担心她要生事么?”慈宫道:“她正在生事哩。”淑妃凝眉沉思,道:“她这是要将好事做尽?好叫太子妃将来无恩可加于下?”

慈宫叹道:“这还算好的哩。咱们娘儿私下说,官家如今这副有力无力的样子,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淑妃一惊,竟失了声音。慈宫睨她一眼道:“是啊,自家丈夫,你是要惊。官家又是求神问道,又是放手政事,想是自家精力不济之故。我观他气色,也不似是个好人模样儿——到底是亏着了。又时常病痛宣御医。不定何时便要宾天。”

淑妃只觉嗓子眼儿发干,厮声道:“那崇庆殿是要做甚?”

慈宫道:“她这是疯魔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拨了一个便要再添一个,走了老的来了嫩的。且这嫩的来了,总有三五年时间习礼仪、学妆扮,三、五年后,东宫那个都过了二十了,算不得新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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