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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75)+番外

洪谦亦知因此事欠了褚梦麟一个人情,又与褚梦麟生了些嫌隙,却也只好认了——谁叫他一时不查,不曾想着银姐一个逃妾,后头连着这么一个人呢?临别时,却执褚晋之手,殷殷嘱咐:“男儿丈夫,自立自强。”

说得褚晋心头一酸,鼻头也跟着酸了,低低应了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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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至此,也算了结,哪料因捉迎儿时响动有些儿大,叫个御史晓得了,又参上一本。这御史便是黄灿。

本上时,李长泽因女婿孝敬个妾的父亲明珠,面色十分不好。洪谦因叫个七弯八拐的亲戚连上了更是不好,九哥因洪谦无辜也不快活。连褚梦麟都叫参了个纵容妾之父亲“买良为贱”,也挨一记。竟是人人脸上都叫扇了一巴掌。

第104章 御史

官场上过活,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了御史,得罪了官家,许还能搏个极言直谏的好名,得罪了上峰,还可改换门庭,得罪了御史,只好他骂你听。他便是叫你整死了,也是青史留名,你却只好背着千载骂名。想叫个御史不再骂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却要迂回曲折,难保旁人不会说些什么,你这名声儿,就更坏了,他更要扬名。

御史品阶并不如何高,只消不是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党争,寻常人也不好与御史计较。且人生在世,总是要个名声的,读书人尤甚,哪怕做了个官儿,也想要个好名儿要张脸,真个能拉下面子来与参过自己的御史计较的人,旁人看他便会侧目,以后的路便要不好走。

是以为黄灿虽然爱参人,也常危言耸听,下手整治他的人却极少。这也是托赖他参人从来胡说,因他说得严重,查来却并非如此,故而被参之人常遭同情,并不曾受太大牵累之福。人既无事,便不与他计较,他也从从容容活到如今。更有一等人想,横竖他参人总不见效,留在御史台,白占个名额,总好过黜了他弄个铁面御史来找大家麻烦,也好少个寻事的人。

每逢黄灿参人,朝廷上下都当个笑话儿来看,然参到自家头上了,这滋味却着实不大好受。洪谦因着林皓之事原就心里烦闷,叫黄灿这么一参,更觉堵得慌,林老秀才本是过两日见了林辰便要回去,行李还未收拾妥当,这头林谦叫人给参了!凡叫御史参了的人,纵是梁宿,也须先出来请罪,被参的罪名重时,且不能视事。更可恨是这黄灿,语中竟有一股“因洪谦仗着是太子岳父是以如此胡为包庇”的意思来。

洪谦忍着气,出列请罪来。他却“不是一个人”,隔后两步还有一个难兄难弟,一道儿跪着朝官家请罪。

褚梦麟被参的罪名更重些儿,又有李长泽等人一旁看着,比洪谦难过得多了。洪谦是东宫岳父,平素名声又好,更因着有一个“亲亲得相首匿”,且区区一逃妾,真个算不得甚大事。倒是黄灿有个闹笑话的名声在外,反有些个人同情起洪谦来。

褚梦麟就不同了,论起来妾的父亲绝不是“亲戚”,与褚梦麟干系并不大,虽则谁个都晓得他帷薄不修,法理上却是真个与他无关的。他罪名重就重在这一双明珠上了!

这双明珠说价值千金,也是个稀罕物儿,朝廷俸禄虽丰,他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余钱虽能买得此物,却又如此大方转手将一双明珠与了个妾的父亲,足证他银囊颇丰,那这钱的来路便要不明。至如说是他经营来的,谁个都晓得他原本家境贫寒,这经营二字,便值得玩味了,不但众人都晓得他原本家贫,更晓得他巴了个宰相岳父,还纳了个有钱的富商小妾。这等经营,说出来比贪渎还要叫人不齿。

且黄灿又参他那富商“岳父”是“买良为贱”,国家“禁买贩生口”,这般行事,已是违法。虽则是银姐父母卖的她,也是犯法,却又因着他们是银姐父母,故尔无法深究,罪名便要着落在这富商头上。

落在这富商头上,是“因其女侍奉褚梦麟之故”,更兼黄灿又拿出做御史的看家本领——翻旧账,不须翻到褚家祖宗十八代,只消说褚梦麟一个便好。他纳个妾,因有官身,虽已有嫡子,倒也不违法,然褚梦麟是出了名儿的对女人好,不拘良贱,都是他心头肉。黄灿以此说话,挤兑褚梦麟成了一个色令智昏、纵容姬妾之徒,哪怕你是贪渎来的钱财,岂有未孝敬正经岳父,反与了这妾的父亲的道理呢?单这一条儿,纵不入罪,也叫人鄙薄,便叫褚梦麟十分难堪。

连着李长泽堂堂一宰相,也叫众人看得面红耳赤,险些儿犯了痰疾。女婿不着个调儿,好色无厌,已是叫他面上无光,平日里谁也不好当面提及,都与他留些情面。如今却是当朝叫御史揭了出来,显得他这正妻的父亲、正经岳父、当朝宰相,还不如一个婢妾之父在褚梦麟心里重要。你说丢人不丢人?!他不喜欢褚梦麟是有情可原,褚梦麟这样打他的脸,真个说不过去了。且由此及彼,他又心疼起女儿李五姐来,不知道她在褚家过的是甚样日子哩!

李长泽更不肯为褚梦麟说话了,恨不得这货立时死了,他女儿外孙还能过几日舒心日子。又或者这姓褚的叫罢了官儿,他好摆布这混蛋!

靳敏正在处处与人为善的时候儿,见李长泽身子摇了一摇,忙伸手扶他一扶。两个都是宰相,站得又靠前,不但上头坐得高的官家看着了,下头官员也见着了。褚梦麟于诸人心中又添一“罪名”——当堂气坏老岳父。

有李长泽引得众人忍不住抻脖儿去看,九哥心头一松,他也觉有几双眼睛往身上看。他在江州也有几年,也晓得几个洪家亲戚,听了这林家事,只觉可笑——林家算是洪家哪门子亲戚?!这话却不能他自己问出来——有偏帮之嫌。兀自生着闷气。

官家还不及说个甚,却又有人一出列,九哥一看便喜。你道这人是谁?却是大理寺卿朱震。无论洪谦与朱家有甚纠葛,这朱氏如今是帮着洪氏的。却见朱震手捧牙笏,出列奏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官家问道:“卿有何言,何以打断御史?”

朱震道:“臣不过是因知律法,听人满口胡柴,便忍不得而已。这等不知本朝律例之人,还是个御史,更是骇人听闻!无知之人而可为御史,国家威严荡然无存矣!”

官家道:“你这是要参哪个御史,又要说的甚事?”

朱震道:“便是这黄灿!臣只想问黄某,那林皓是北乡侯甚样亲戚?”

官家目视黄灿,这黄灿只得道:“是北乡侯夫人娘家亲戚。”朱震又问洪谦:“可是?”洪谦出列奏与官家道:“是臣妻外祖母娘家侄儿的孙子……”

尚未奏毕,满殿便哄堂大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这等七弯八拐的亲戚也拿来说嘴,也唯有某一权臣倾覆,又或是有一奸贼要陷害人之时,才好拿来用以“罗织罪名”。官家也哭笑不得,道:“是黄灿不明就里,然御史可风闻言事,不可因而降罪。”

朱震将袖儿一甩,声响满殿,归列。洪谦将头儿低下,两只手袖子里捏了又捏、搓了又搓。褚梦麟更觉难熬——竟无人帮他说话。这却怪不得旁人,他也有几个朋友,可谁个能出来说他将贵重珠宝随手与了小妾、小妾与送回娘家,正经岳父且不得孝敬是对的?又或说他不曾贪墨,只是做了官便发家致富——这与说他贪墨也没两样儿了。说他妻妾能赚钱?或有那一等没出息的男子会羡慕,却是不能在朝堂上说出来的。

弄得褚梦麟也暗骂这“岳父”不晓事,年纪一把还要贪个年轻美人儿,逼得人逃了。又不将好物看紧,随便叫人便偷了带走,真是不曾将他放在心上,是以不好生看管由他府中流出之物。

上头官家又问朱震:“卿是大理寺卿,依律,此案当如何判?”朱震道:“此非臣现在可过问,双方皆非京兆之人又事发于京兆,当由京兆先判。且是此女身份来历均未有实证,是买是雇,均须看契,所携财物究竟因何而来,也须问了失主。一应证据不全,臣不敢妄断。又,黄灿一本参四案,一参北乡侯包庇,二参褚梦麟纵容、贪渎、帷薄不修,三言民间买贩生口,四言林皓诱拐逃妾,牵涉甚多,非一时可解,不可不慎。”

官家无奈,只得命京兆立案去审,政事堂一看李长泽并无阻之意,也厌这褚梦麟太会生事,极快便过了这道旨意,中书、门下等无人封驳,京兆痛快接手。发了签儿去提那褚梦麟“岳父”并银姐父母,且要身契等物证。又提问林皓。

洪谦此时却不能逐林皓出府,盖因林老秀才父子亦在之故。林老秀才父子两个初时慌了手脚,此时却定了定神儿,林皓父亲道:“最坏不过小畜牲领了罪,那也是该当。听了君侯的,许还有条儿活路。”林老秀才心实许之。两个打定主意,洪谦叫怎生做、便怎生做,且言语间要为洪谦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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