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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52)+番外

慈宫却检视赵大姐所学,见她唯女红能拿得出手,余者琴棋书画皆不甚通,便有些儿惋惜。又思,赵大姐儿倒生得一张好脸庞,又身段儿也窈窕,有这两宗儿,旁的有不足倒也罢了。又使人教她礼仪等,命人时于她耳畔说些个太子的好话,赵大姐少女情怀,原便看九哥可靠,又信慈宫不以这慈寿殿中人有坏心,渐将三分心思养成七分。

不想九哥却寻着官家,十分关切这表妹,且说:“她终是赵家女儿,虽赵唯丰受责,血脉却是斩不断,若赵家要讨她回去,咱也只好看着,却叫她如何过活?”官家一听,果然如此,忙道:“他还敢再虐待不成?”九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恐他狗急跳墙哩。”

官家因问何解,九哥微一笑:“您是姐儿亲舅舅,与她做个大媒,择一青年才俊配了,想赵家也不好说甚不是?”官家称善。九哥又道:“赵唯丰身旁有小人教唆,恐夜长梦多,不如即时择聘。世间如赵唯丰辈终是少的。”三言两语,撺掇着官家草草将外甥女儿许了人。

择的却也是个侯门子弟,因非嫡长,不得袭爵,有这样一个绵软妻子,又有一大注嫁妆,倒也情愿。这人还是九哥托了洪谦选的,岳父的眼光,他倒也放心。且将难处说与洪谦,洪谦如何不应?

赵唯丰还不甘心,洪谦却使人说与他道:“老实应了,倒好全家流放一处,不应,天南海北拆散了,东三千里、西三千里,永不得聚首。”赵唯丰方不敢言语了。

玉姐讶道:“这就嫁了?”九哥奇道:“既知要生事,如何不早定?难不成要留下来成了祸患,伤了情份?我也怜她年幼丧母,如今发嫁了她,心里还将她作个表妹,日后也能回护一二。她真个与慈宫合流了,我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岂不可惜?”

玉姐笑道:“你怎生说,便怎生好,”又戏言,“慈宫便如这赵唯丰,都晓得她不好,却又不能真个将她如何。”九哥大有知己之感,频频点头。玉姐暗笑,故而她时常盼着慈宫真个做出个甚大事来才好!九哥伸个懒腰道:“后头总不干咱们的事了。只可恨赵唯丰居然安然脱身。”玉姐顺着他话头儿说几句,心情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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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偏要将事做绝,待赵大姐匆忙发嫁了,又寻赵唯丰:“一路走好。”将赵唯丰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洪谦一旦皮笑肉不笑起来,这惹人生气的本事,他敢认第二,没人敢认做第一。依旧嬉笑道:“莫非你还觉怀才不遇?我有几问,你若能答得出时,才算你有才,否则,嘿嘿。”

赵唯丰受不得激,道:“你便问。”洪谦问:“先帝是明君否?”赵唯丰道:“自是明君。”洪谦问:“为君者,国家社稷与子女,孰轻孰重?”赵唯丰道:“自是国家社稷!”洪谦道:“是哩,我便奇怪了,既如此,先帝如何舍得叫个社稷才做了驸马不得一展抱负?想来,那便是个只配伺候夫人裙带的草包罢?”又准赵唯丰几篇文章批了个狗屁不通,他本人做学问上算不得顶好,然在国子监,又识得苏正等人,请人挑个毛病儿却是极容易的,这些个人出口,必能切中肯綮,真个不服都不行。

赵唯丰如遭雷击,哆嗦着半日说不出话儿来。好容易想说句“你胡说”,洪谦早打马走了。据说这赵唯丰此后便常说“胡说”,人也不知他“胡说”的是个甚。

第91章 伤逝

洪谦整治完赵唯丰,回来朝九哥复命,并不说他单拣赵唯丰痛处死命踩,踩得赵唯丰疼傻了,只说这赵唯丰真是个脓包,没甚才干不说,连一丝儿骨气也无,经不得风浪,不堪大用。总是此后保管他回不来,赵大姐在京中只管安心过活,只消她不生事,便不会有人来寻她的事。

九哥心里哪管这赵唯丰是个甚样人物?只消赵大姐儿休要在眼前转,他便心满意足。

赵唯丰之事,乃至淑寿长公主之死,都算件值得说道的事儿,称不上多大,却是热闹,致后世常有提及。然赵大姐一孤女,唯有在与官家、九哥歌功颂德时,方提及一二,以显此二人之仁德。

只官家犹愤愤,以赵唯丰之大罪,居然只有这个下场,官家颇觉不满。

非特官家不满,宫中也颇有些义愤。碧桃、青柳两个既是玉姐向申氏讨来,玉姐平素待她们也不薄,如朵儿那般简直与玉姐要合为一人她们自认学不来,除此而外两个也以心腹自居。且玉姐较申氏又年轻,是以她两个在玉姐面前也能放得开,碧桃道:“怎能就这样算了?可也太便宜他们了,非止长公主去得不明不白,连个姐儿,若非宫里去得及时,怕也要保不住呢。就这样,除开那个婢子,那头的人竟全须全尾存了下来,真个……真个……不晓得外头那些个大官人们是怎生想的了。”

玉姐也不与她计较,碧桃与青柳倒有这条好处,口上利索,却晓得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两个是她自申氏处要来的,与旁个奴仆相比,难免稍有些儿不同。同碧桃抱怨,玉姐便笑道:“谁个说能全须全尾的?宫里头二十杖便能打死人,你觉着外头的棍儿不如宫里的粗,还是外头的差役没有宫里宦官力大是怎地?”

碧桃张开了嘴儿,半晌方道:“我的佛祖!”玉姐道:“他们自做孽,干佛祖底事?”碧桃听她语意淡淡,方觉自己有些儿浮躁了,讪讪不语。玉姐捻起朵新采的栀子花,轻嗅一下,心中却想,这赵唯丰能做驸马,也不是个平头百姓的出身,官家又一向软弱,一时发起怒来,人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三堂会审,总要顾及些儿勋贵情面,断不会判得过重。且如今这风气也有些好笑,皇家偏好在这些个事情上头博个好名声,生恐人说“骄横”了。自家犯贱,还有甚好说的?

“再者,”玉姐扯下片儿花瓣往地上一抛,“朝廷近来多事,北地胡人总是退不干净,庙堂上恨不得余事不生,否则休说判刑了,口舌官司还不定打不打得完哩。赵唯丰也好不了就是,叫那等衙中小吏、军中老奸自家中走过,还能剩下多少东西?赵唯丰两儿一女皆庶出,休道将庶出入了族谱是他一家事,入了族谱,便是主母的儿子了,总要叫亲家晓得何时多了这个外甥不是?旁人家里,陪着小心、看着面子,许就认了。眼下宫中必不肯认这账的,官家要是反口不应,你猜这三个,如今是个甚身份?金尊玉贵过了十数年,一朝翻做奴婢,怄也怄死了。赵唯丰这一生,妻没了、妾没了、心爱的儿女做奴婢,不疼的那个反后半生有靠。”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三司这般判法,不知与赵唯丰有多大冤仇。

朵儿道:“没听着官家有这旨意下。”玉姐哂笑一声:“赵家敢留他们么?”

玉姐猜得不差,这勋贵人家子弟,若说能做个四、五品闲散官的倒也不少,再往上有出息,便是凤毛麟角,再往下一辈儿想出头儿,除开读书(极少)、从军(更少),便要看机缘、看会否做人。这最后一条儿,多半要着落在“贵人”身上,赵家如何肯愿为了赵唯丰的婢生子,将一家子儿孙的前程都断送了?

是以赵唯丰尚未缓过气儿来,家中已遥将他二子一女除名,押解官差催逼又紧,萧氏棒疮未愈天气又炎热。这萧氏虽是贱役出身,却生得美貌,也算是奇货可居,打小儿没受过甚样苦楚。自与赵唯丰看对了眼儿,赵唯丰宠她异常,生活更是精细。一路搓磨下来,不及到了流放之地,她便病死路上了。人不收她,天收她。

赵唯丰与儿女抱头痛哭,天气炎热,尸体不入土便将腐坏,官差因死的这个是他婢妾,又不齿他为人,只肯与他三日就地烧埋,又不许他携骨灰随行,恐摊晦气。做法事、厚葬一类是做不得了,萧氏于半途做了个孤魂野鬼,心痛得赵唯丰大病一场。抱着儿女一套大哭,骂那苍天不公。他儿子女儿却好胆色,一套哭,一套大骂慈宫“何预人家事?”听得官差忍不得,顺手抄起水火棍儿来,胡乱打了数下。

洪谦将这些个分说与官家听,官家这才改了颜色,痛快笑道:“恶有恶报!”洪谦听了真撇嘴儿:这官家,外头看着壮,内里一包脓,说他善纳谏,不如说他没主意,谁说都听罢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最难得是他知道善的期期艾艾不敢大胆去扬,知道恶的又缩手缩脚不肯去除。

若非官家近来说着对三堂会审之不满,怕叫小人听了,趁机参这三司,洪谦也懒待管这许多。

官家自前番九哥事后,见洪谦便有些儿讪讪,此时听了洪谦分说,一时忘情,抓着洪谦手儿道:“非卿,朕几不明也。”洪谦也与他虚与委蛇,哄个把呆皇帝,倒也不算甚难事。只消说:“官家一心向善,万事总往好处想,是不留心这些阴险事罢了。臣等食君之禄,便要多想些儿。”将这官家安抚好了,他才能少生些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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