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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2)+番外

里正翻个身儿:“我说与你,你自家知道便好,这程谦不是一般人哩,寻常人见程家若大家业,怕不早粘上去了,他与程老爹签的是年契,十五年一过,他携妻归宗哩。早晚开门立户。里外都来得,且有好酒量。当年是我做的证人,契上写得分明,是因程老爹于他有恩,方肯做这几年赘婿哩。”

里正娘子道:“我省得了,往回说与几个小畜生,少与那群砍头的混在一处为难人家。”

也有那单论主簿夫妇为人爽快大方之人,倒是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次日起来,秀英与程谦用罢早饭,且先不忙往外理事,往程老太公处,听程福回事。程福先时受命探听纪主簿家消息,昨夜又陪同往纪家与,正可一处报与程老太公。

程福垂手立于堂上,道:“这纪主簿家原籍是梧州府,素来家贫的,族内有经商致富的族叔,见他读书有成,把钱与他过活,这官儿也是那头出钱替他活动,方下来得这般容易。主簿娘子与族中不甚和睦,盖因族叔欲亲上作亲,把自家娘子娘家侄女许与主簿,他家娘子极是厉害。”

秀英便问:“如何得知?”

“或为他们家采买上的人指路,或与他们家出门跑腿的杂役同行,花上几个钱,请上一碗茶,又或买几块糕。主人家的小事儿也就说了出来,再忠心的仆人,说起诸如主人姓氏、有几个孩子、家乡何方一类,也不会不说。再有那等口松的,连男主子偷看了一眼哪个使女,被女主子罚顶了一夜的油灯都能说出来。”

秀英听了一笑。

程老太公道:“既这么着,各忙各的去罢。”

程谦想起昨日程老太公所言之事,忙道:“太公要出门,须雇顶轿子来。”

程老太公道:“我也不坐轿儿,把头驴来骑罢,叫平安儿、来安儿跟着。”众皆称是。

秀英且先不出门,往屋里开了钱柜子,取出两陌钱来,又唤过程福,把钱与他:“花费多少,我补与你,使平安儿、来安儿机伶些伺候了太公。太公一日在外,有何消息,回来要先说与我听。”

程福并不接钱:“花钱都在账上哩,不用另给。”

秀英道:“天热哩,伺候太公买茶喝。”

程福方接了钱出去。

自此,程老太公常往街上寻摸,然先生实不好寻。程家要请,便要请一个单教玉姐一个的先生,须得在程家授课。程家多女眷,不肯要青年男子。又因着玉姐还没个弟弟,且要将她当作男孩儿般教养,以此并不请女先生。

便有老学究老秀才,已开馆授徒多年,自有一份稳妥束修来拿,或能教出一、二进学的聪明学生,说出来是某进士的老师,也是一份光彩——如何肯曲就内宅教一女学生?自五月至八月,也有程太公自家看到的,也有邻里荐的,皆不如太公之意。

程秀英却常约了左邻的赵家娘子一道寻主簿娘子何氏说话。赵家娘子略腼腆,何氏更喜秀英,更兼一日何氏悄问秀英:“这江州城可有个叫芳卿的?”

若大一座城,又岂能尽知一女人名字?既拿出来说,便是问秀英,是不是有这么个青楼女子了。这却也难不倒秀英,其时青楼的、卖唱的,也常出场赶趁,闺中女子许不知道内情,已婚妇人却少有不知道的。更兼秀英亦通外事,当即把芳卿之事告与何氏。

何氏气得咬牙:“还盼他出息哩,一出息就作怪!一个虾蟆小官儿,也学人吃花酒!我还要替他求一炷香哩,求屁!”

秀英触动肚肠:“庙里还是要去一回的,山上香火旺盛,我娘爱去,我常不得闲,你既想去,我抽个空儿,咱们一道。便不为夫求,也要为子求哩。”

何氏道:“是哩,我还有旁的事要求菩萨。”

第11章 礼佛

八月里,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程老太公为曾外孙女儿寻师未果,依旧在街头巷尾胡乱转悠。林老安人不由说他:“白胡子一把,还道自家是年轻人不成?玉姐还小哩,且不急,慢慢打听着就是。赵家文郎比玉姐还大着些,也要过了年才去开蒙。”

程老太公瞪了老妻一眼:“那不一样,不一样,男人家读书为功名,过了三十岁方做秀才出外交际也大有人在,且不算晚。玉姐读书只求明理,女人家及笄而嫁,就要与许多人周旋,早学早好,早学早好。”

说得林老安人也跟着愁了起来。

玉姐却不知家中长辈为她犯愁,今日天好,秀英禀过了长辈,与主簿娘子一道往江州西南山上之慈渡寺里上香许愿。传说慈渡寺内供奉有佛牙,寻常不与人看,香火极灵,常年累月有人进参拜,还有心想事成回来还愿的,端的是人流如织。

秀英虽是寻常妇人,却有些不大信这个。何解?只因程家有一个程素姐,自怀了秀英便笃信佛道,磕了无数头、念了无数经,儿子没有生出一个,丈夫还跟个卖唱的好上了。此后再烧香念经,月月添香油,秀英还是独个儿长大,还是招赘上门。自秀英怀孕,素姐依旧是虔诚无限求个孙子,接着秀英生下了玉姐。再往后来,素姐依旧念佛,还带着林老安人一道念,三年多了,玉姐还是家中独女。

近日愿往庙里上香,一是主簿娘子开口,二也是素姐说:“你总不信这个,还说我多事,你看我这一生,虽不如意,却也平安,不缺吃少穿,也使奴唤婢。你倒好强,比我又强几分了?好生敬敬菩萨,许就送你个儿子哩?便不为你,不为我,也要为祖父祖母。”

秀英禀性刚强,抱着玉姐也不得不心中犹豫——也许真是自己未曾诚心礼佛呢?又见主簿娘子也颇有意动,暗道不过是破费些钱米,也算是为玉姐积德求福。若说心诚,自家也是诚心求子来。

当下点头。主簿娘子颇为欣喜,立意带着女儿娥姐一道去。纪家儿子安郎已寻到好先生一处读书,便不随行。纪主簿又亲出面,央了程谦一路照看两家。

这一日天气正好,两家各雇了两顶轿子,两对母女分坐了,程谦自骑一匹雇了的马。两家仆役跟随着,有男有女,也有挑着香果的,也有抱着水囊的。

玉姐头回出这么远的门,由乳母李妈妈抱着往轿子里坐了,悄悄掀开一角帘子扒着窗沿儿往外看。江州水土好,此时虽已有落叶,却不显肃杀,玉姐转头问李妈妈:“那是什么?”

李妈妈道:“那是树。”

玉姐哑然,心道我认得是树,正是要问那是什么树。玉姐转过头去,接着往外看,李妈妈道:“已入秋了,有些凉,甭吹了风。”又要把帘子放下。

程谦策马过来,玉姐一开始:“爹来了,把帘子打起,我要跟爹说话哩。”

李妈妈无奈,只得又打起帘子,听玉姐问:“爹,娘呢?”

“在前头。”

“还有多远呐?”

“不远啦。”

“庙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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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父女俩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直到山门前停下。因香火盛,慈渡寺纵在半山腰上,却也修了青石板的路一路自山脚通了上去。各各下轿下马,整衣抿发,何氏牵着女儿娥姐的手,程谦抱着玉姐往寻秀英。

秀英道:“且放她下来罢,自家走上去才是诚心。”程谦看着这山路漫长,不免有些犹豫。玉姐颇为欢喜地道:“爹,放我下来嘛,我自家走上去。”家中长辈看她如珠似宝,唯恐有所闪失,打个喷嚏且要唤郎中来瞧,每日玩耍不过方寸之地,随长辈往街坊家里,也见不多少事物。

逢年过节之灯会等,也要一群人看着她,并不肯让她自家下地行走。今见有此机会,玉姐乐得撒欢。何氏也为她说话:“是哩,诚心些好,日后凤冠霞帔,夫荣子贵。”玉姐且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跟着点头,看得娥姐暗笑。

秀英道:“娥姐该有这等大福气才是,少不得做个官娘子,这丫头懂甚?”这却不是乱说,娥姐父亲是个官儿,玉姐父亲是赘婿,饶是秀英好强,也只好认一回命。

秀英戳女儿一指,由她步行上去。山路于程谦秀英等人并不显长,玉姐走不百十阶,已额上冒汗。李妈妈忙从后头赶上要抱,玉姐连连摆手,一张小脸泛着粉色:“我自个儿来。”

竟是卯上了。

走走停停,颇费些时候,众人看玉姐生得可爱,鼓着脸也颇有趣,都随她步子走。娥姐亦是娇闺女,家中无弟妹,头回看小妹子,居然也耐下性子来等,倒把玉姐臊得脸红。略大些寺庙便不止一尊佛,前殿后殿,正殿配殿,一殿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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