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户(111)+番外

谁想着洪谦能这么无赖?那张御史算得上是皇太后系的人儿,借他的口弹劾人来,做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往常骂战,不说全身而退,总还留几分情面。谁曾想洪谦居然扒了斯文的皮,朝堂上满口胡柴起来!

满朝文官像死了一样,个个耳聋眼瞎,不聋不瞎的竟成了哑巴。往常连帽儿戴歪都要叫御史揪来整顿,洪谦满口胡柴竟无人理会!

更可气的乃是洪谦如此横行,居然投了诸人的缘法,弹章纷上,或跟着参张御史,或要为张御史先前所参之人平反。更有一等人,加倍指责起外戚不法来。连元后王氏的娘家,也有些儿异动,又有太子妃、王氏的侄女儿,寻死觅活要一时要守陵、一时要出家,生的女儿也搂得紧紧的,一副人要害她的样子。

皇太后,真个是诸事不顺。次后段氏叫秀英扒了皮,无论做过没做过,名声已毁了个干净,恰如当初朱沛一般,辩无可辩。皇太后明白人儿,不是朱沛,你死咬段氏做甚?哪想霁南侯家与义家侯家两家至亲,都说洪谦不是,却反与他结亲。皇太后一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陈氏一脉常暗捧这段氏,以朱家事影射东宫,如今段氏出事,东宫又薨,陈氏一脉亦是有口难辩。宣段氏入宫又有些儿显眼,皇太后底气不壮,实不到“笑骂由人”的境界。只好拿洪谦家人来个下马威,好叫他晓些儿事,少与自家作对。皇太后真个不怕苏先生这等正人君子,却真个怕洪谦这等无赖,咬人时比疯狗还狠,全不在意咬的是手还是臀。

思及此,皇太后胸中怒意便扬,面上不动声色,招手道:“这便是九哥没过门儿的娘子了,过来我瞧瞧。”申氏扭头儿对玉姐道:“娘娘叫你,去吧。”语气中带出几分慈爱来。

玉姐轻移脚步,皇太后留意,压裙禁步一丝儿也不响,偏又不显畏缩不敢动。换个身份,皇太后不定要夸赞成甚样儿,此时也只是淡笑而已。问玉姐姓名,又问多大年纪,玉姐一一答了,一口官话极是清楚。一头答,一头想,这皇太后确是有威严。她心里头明白,自家与这皇太后,已是死敌了。苏先生必要问明太子死因且不提,洪谦一本奏上,也将皇太后得罪了,且又是苏先生的学生,想摘也摘不干净的。

皇太后便指底下一群妇人,有老有少:“这是齐王妃、这是鲁王妃、那是三娘……”玉姐嘴角噙丝儿羞涩笑意,略微着头儿看过去。这些人里有尚有陈家几个姐儿,她在钟府见着的几个也在内,此外还有几位年老妇人,或是宗室,或是外戚。内中又有一个与玉姐身份相仿的女孩儿,却是吴王幼弟燕王嫡孙未过门的媳妇,还未放定然两家都相中的,只因放定的吉日在太子丧期里,一切只好重新来过,新的吉日还未到。

这姐儿姓方,是太常少卿之女,温良端方,举止得宜。皇太后唤她来,也是要与洪谦女儿做个对照,好生夸方氏,以显洪氏之不好。纵听说苏正是教的洪谦女儿,皇太后却宁可信这是个障眼法儿,苏某是与洪谦勾搭做一处来。以洪谦之无赖、洪妻之泼辣,能教导出甚样好女儿来?然毕竟青春少女,腼腆多思是会有的,两下一比,也与她父亲添个堵,好敲打一二。

哪知玉姐真个一丝错儿也不教她挑,从行动到言谈,一厘也不越界。如此规矩,倒与她那双父亲竟不似骨肉之亲了。难不成真个是……苏正教出来的?苏正又是个老年男子,这却又不像了。再看玉姐,真个绵软腼腆,头并不扬,连那丝笑,都像是带着羞怯。

确是个可人儿,可惜了有那样一个父亲那样一个先生。想到她的来处,皇太后便又觉得她这般一丝不错,乃是心机深沉了。收起感叹之心,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要好好亲近。”

————————————————————————————————

三娘是淑妃亲女,早已下降,虽则本朝公主素来和软,也少不得过来先将玉姐拉过去:“快到这里来。”玉姐依旧是软糯羞涩看一眼皇太后,一双秋水般眼睛仿佛能叫你觉着眼波从身上划过,便似水流生漩,将人带着往前一步似的。皇太后点头,她又看一眼申氏,申氏也点头,却将六姐、七姐推往前去:“你们年轻人一处,好生与三娘学些儿淑女样儿。”又说七姐有些儿憨顽。

那头皇后侄女儿依旧喜着杏黄衫子的陈氏,十五、六岁年纪,排行第二的便问玉姐:“听说苏先生在府上时曾做九娘先生?苏先生当世书法大家,可否则写几个字儿,叫我们见识一下儿?”她堂妹,那个喜穿红衫的陈氏,与她年纪相仿,巧的是家中亦是行二,便看她一眼,笑道:“你欺负人家头回来,这般腼腆,如何好意思?不如你们各写一幅,免得倒像是考较新妇了。”

原来这些人里头,皆是读过些书的,又数方氏书法最好,几人便存了这个心。

皇太后道:“你们说什么呢?”齐王妃便回道:“她们倒好一处写字来。”皇太后便要看,又命铺纸磨墨。

玉姐双手握着帕子,依旧一丝笑,声音又清又轻,却又叫众人能清着:“怎好献丑?”六姐听了简直想笑,玉姐平素虽也有理,却不是这般模样的。且玉姐的甚本事,六姐还能不知?她刻意仿的苏先生的字儿,横竖六姐是看不出,郦玉堂也看不出,家中唯九哥能辨认。

众女一番推让,却让方氏先写,排玉姐第二。方氏虽非师从名家,却也临过名家之帖,写出来也似模似样。玉姐见她书写之时下笔极稳,沉腕用力,想是苦练过的,再看她的写,倒也写得不坏,闺阁之中,实是上品。不孝说一句,那模子恐比洪谦写的还要好些儿。然玉姐见多了苏先生的字儿,倒不显惊讶,次便轮着她。

玉姐一看这阵势,便知这不是个鸿门宴也是个下马威。若皇太后明着考较,也是光明正大,偏要这般,似又是藏着奸。不是玉姐托大,换个人来,在方氏面前便要败下阵来。便是她自己,若品评之人有心偏袒,从来文无第一,非要说她不如方氏,她又能如何?可见今日事不能善了,若是示弱了,不说丢了父亲、先生的脸面,往后纵嫁与九哥,也要在亲戚里抬不起头来了。

玉姐从晓得洪谦参奏禁食鹿胎起,便知要有此一劫,早心中有数儿,其计既定,其心便正,更无所畏惧了。皓腕轻舒,落笔如有神助,写的是“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甚和其师之风。

从来评判,纵无个标准,只要有个对比的,便高下立判。众人还未及品评,外头却来了通禀的宦官,道是霁南侯太夫人与义安侯太夫人连袂而来请见。两家都是开国勋贵,纵是皇太后,也不好说不见。纵知这两个是为何而来,她也只得将人宣了进来。

韩氏、于氏各陪着婆母过来,将眼一扫,见玉姐依旧一副水灵模样儿立着,想是不曾吃亏,且放下心来。她们四个一到,皇太后也不好将偏袒做得太过。且玉姐所书,确是强上方氏,霁南侯太夫人又说:“写得可真好,我可要向娘娘讨一幅儿与家中丫头们看着,看看人家也是年轻姐儿,怎这般上进。”义安侯太夫人又要讨另一幅。皇太后无奈只得判了玉姐为先,又赐一双玉环做了彩头。

玉姐还要谦逊:“先生忠介耿直,刚毅不可夺志,这个却是我小女子所不能及了,娘娘说我写得好,我实不敢当的。若说字里有风骨,便是家父,我也是不及的。”又拿眼睛看皇太后。那眼中竟显出嘲讽之意来!

两位太夫人这般回护,本就激起皇太后心中不满来,更要让玉姐显出个不足来方好。又觉她既本是样样都好,还要作羞涩样儿,果然是外装老实内藏奸狡!此时竟敢嘲讽!皇太后更要与玉姐个教训,总要寻她个缺彩之处出来。黄衫的陈二姐儿又要比画,却也不如。

经此一事,便知玉姐文采上头确是符了苏长贞弟子的名头,至于武艺,女子却不讲究这个。至如针线等,江州是甚地方儿?刺绣也是天下闻名的。歌舞乐器更不好直白来说,皇太后一转眼,便笑道:“看着这些年轻姐儿,我心里也年轻了。”便问玉姐:“先时不曾见过你,会玩牌不会?”

七姐娇憨代答道:“江州时娘教过哩,说是回来好陪祖母摸几把牌,陪老人家解解闷儿。”

皇太后便命支起牌桌儿来,玉姐十分推让:“我止初学而已。”复又怯看申氏一眼,且望向两位太夫人。她心中愈发笃定这是个下马威,虽不是明着撕破脸,也是要借着机会敲打着她父亲、先生。齐王妃便笑:“这里谁个是专好卖弄这个了?一处玩罢了。”

韩氏心中大恼,谁个不知这宫中妇人无事可做时,便好弄这些个,深宫寂寞,长年累月,旁人不说,淑妃便是个中好手。听儿媳妇说,这齐王妃与她婆婆乃是一脉相承,玉姐才多大?又是个腼腆模样。想玉姐这般年纪,哪能样样都通?多是顾着一头儿丢了另一头的。

上一篇:诗酒趁年华 下一篇:江湖遍地是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