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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02)+番外

那郦玉堂乐得发癫,再忍不得,逢人便说,这洪谦与苏正有半师之谊,先前闭门读书,便是染之君子之风,不去钻营。顺口又提,苏先生正经弟子却是洪谦的独生爱女,这闺女现在却是他家九哥定下的娘子了。连吴王面前,他也这般说,又说这门亲事结得好。不多时,京中便都知这传胪是个谦谦君子。

原本似梁宿这等人,是不好围观新科进士的,皆是些小官小吏好凑个热闹,回来一对嘴,说哪个生得如何之类。此时一听他与苏正有牵连,便都有些懊悔——该当早看一眼的。然事已至此,也不好凑上前去,横竖名次排了来,与新科进士几日功夫闲逛,便是要往礼部学些礼仪,好赴那琼林宴去,届时怎样人见不到?便都安静下来。

洪谦果备了礼,携了女儿去见苏先生。苏先生原看洪谦不顺眼,今见他这作派,也道他是个好人,叫开了大门接了来。又命人将玉姐引去见夫人,玉姐与秀英等往见苏夫人,先献土仪,其次是玉姐献自家针线。

苏夫人头发花白,人略瘦,面上却慈和,既见玉姐生得貌美,又见她针线好。开口便是官话,拜垫上一跪,也是端端正正,苏夫人心便欢喜。她虽不似苏正那般好认个死理儿,却也是个心思端正的人,因洪谦考前不赴名师之门为已造势,得中便返身来拜,也觉洪家是好人。

听郦玉堂放出风声之后,她也曾问苏先生究竟为何。苏先生便说这程家如何是女户,洪谦先做赘婿,期满依旧将金哥与程家,自家发愤苦读等一一道来。苏夫人更道洪谦是个有良心的,也悯程家遭遇。待秀英、玉姐更亲切。

一番厮见,不多时京中便又添一道新闻,自此,洪谦便忙了起来,见同年、见考官、见亲家、见同乡……他也不甚忌讳出身,将那家乡遇灾、流亡入赘、发愤读书之事一一认了,神色之坦然,众皆称其为君子。

便是梁宿这等久经官场之人听了,也要赞一声:“君子坦荡荡。”纵有一二不忿之人,也敌不过洪谦有这许多硬气后台。更可诡者,乃是官家,也不知为甚,他竟也交口称赞洪谦,提便说是“真丈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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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玉姐见着了吴王妃。

这一日百花盛开,吴王妃家中设宴,也不须邀好友亲戚,只自家人便足够圆场捧哏儿。早便送了帖儿,邀秀英母女前往,申氏掐好了点儿,半道上“巧遇”了她们母女,一道入了吴王府。那一头却是洪谦自投了帖儿,登吴王之门好相见。

玉姐头一回来,见这王府门面阔丽,心中暗生警惕。及入,却是开了正门儿,将轿儿抬进,再换小轿,入到后头去。盖因秀英是亲家,洪谦又是本科传胪,头回登门之故,是以隆重。

到得王妃正室,吴王妃高座,底下雁翅般坐着几多妇人,也都插金戴银,也都衣锦着绣。入得门来,满室脂粉香气扑鼻。吴王善敛财,王妃这头摆设亦好,玉姐识得几样瓶炉,似是前朝古物,非银钱可买得。

世子妃代婆母往门口儿接了秀英等,拉着她的手儿道:“可算是盼来了。”又看玉姐:“真真个可人儿,怪道四娘要定下来,我一看便也喜欢哩。”只说这两句,便将人引上前。秀英心便跳快,捏一捏帕子,定一定神儿,又有申氏在旁,方觉好些,上来先见王妃。

王妃如何敢叫她叩拜?世子妃与申氏两个忙搀秀英,秀英便只一福礼。轮到玉姐,却是孙媳妇要见太婆婆,往拜垫上跪得痛快。吴王妃连声说好,又叫玉姐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摸着手背光滑柔嫩,掌上几个薄茧,想是执笔拂琴故。朵儿又将玉姐针线奉上,吴王妃看了一回道:“都说南边姐儿秀气又能干,好针线、好模样儿,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又拿把见面礼拿来,亦是一套赤金镶宝石头面,簪钗掩鬓俱全,便是认下这个孙媳妇儿了。其次便是去赏花,吴王妃悄眼看着,玉姐伴在她身侧,也与她答案,官话说得也好。行动不鲁莽,却又时时不经意闪个身儿,叫她能瞅着旁人,也好将话引得世子妃与申氏等相接,端的是个周到人儿。

吴王妃看到此,便放下心来,若非九哥是她亲孙,申氏又好,这许多多孙儿,她何来功夫费这等心神?众人见她满意,也跟着说好话儿。申氏从中道:“这是某娘子,这是九哥堂姐。”玉姐照着九哥与她的条子,暗里将这些亲戚一一对上号儿。

前头洪谦更是如鱼得水,郦玉堂好个斯文,吴王却酒色财气样样好,又好名马等。洪谦于这等吃喝享乐之事无不精通,头口酒,便品出是三十年佳酿,吴王连叫三声好。待酒到半酣时,吴王已险些拉着他的手儿叫“兄弟”了,必要他去马厩里看马,又赠洪谦一匹宝马。

等到洪家人归家,日已西移。虽累着,倒也了却一桩心事。洪谦隔日却要去习参拜之礼,好去往那琼林宴上去。

哪料往礼部寻的一处房儿一去,却又遇着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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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洪谦着寻常衣衫,往那处习那参拜舞蹈之礼,一头半晌,习得头晕眼花。非是他不好,盖因这百多人,想要整齐一致,面圣时好看,却不是一个两个好给遮得住的。因后半晌还要练着,洪谦便不归家,与几个同年一道,往外头酒肆里寻顿吃食。

走不多远,却遇着个人,两人对上眼儿,那人便怒:“孽子!你还知道回来,我道你死在外头哩!”

第68章 亲疏

却说洪谦与一干同年于午间寻处酒肆用饭,习礼仪本是有定食,然午间时长,一干春风得意、走马观花之辈,虽在习礼之间,也不想总拘于静室。胡乱用了两口,便相携出来往外寻好吃食。

头甲三个较旁人尤累,他三个比旁人更不同,过几日琼林宴毕,打马游街,他三个须作个品字状走在前头。如今除礼仪外,更要先试一试马,学会于那万人围观之时,控马不乱的本事。

都是男子,累了一头半晌,恨不得多吃几口。定食虽也不差,却不如外头酒肉。尤其探花郎年才二十余,正是能吃的时候儿,虽生得斯文俊秀,却恨不得眼前全是肉食,好充一把力气,经得住后半晌搓磨。

内里三甲头名却是京中人士,知晓休息有好吃食。便说此处不远有个酒肆:“卖得好酒浆饭食。因在这街上,每年有进士来习礼,好往他家寻饭吃。他家也攒足劲儿造办,他家大厨是宫里做御膳的兄弟,倒好有秘方儿。”且不须这些新科进士出钱,届时无论三甲哪一个题个字儿,也好抵这一顿饭钱。待来年,又有士子慕名而来,往这处瞻仰前辈笔迹,再狠宰一把。

这许多新科进士里,便有几个早些时日叫这店家狠宰了的,此时正好吃几顿,捞将回来,也不算亏本儿。百多进士,那头街上倒有好几家酒肆,各寻乡亲觅朋友,四散开来。洪谦因是传胪,名声又好,且与苏先生有些儿关联,读书人里头也敬重于他。各人只恨他闺女许嫁得早,儿子又未长成,不好即时做了亲家。

彼时那状元公姓彭名海的犹未死心,他家有个姐儿,是结发妻子所出,今年五岁,少金哥一岁,极欲与洪谦结亲,此时不顾腰酸背疼,正与洪谦磨牙。洪谦因说:“虽是我的儿子,却不是与我一个姓,只恐委屈令嫒。且此事须禀明了岳母,才好定夺哩。实不敢轻易应了,后又有波折。”彭海很是惋惜。

正说话间,却迎面来了个老者,花白胡须,头上顶个顶翅纱巾儿,巾子里隐约可见一根金簪儿别着了头发。衣饰修洁,酱色纱袍子,腰悬玉佩,身边跟一中年长随、二伶俐小厮儿。迎面撞上,这老者先是惊愕,次便恼怒,见洪谦一声儿不吭,便怒道:“孽子!你还知道回来,我道你死在外头哩!”

洪谦冷着一张脸,众同年见状不好,彭海便先出来,一拱手道:“这位老丈,在下与我这同年皆是今科进士,他父母早逝,老丈想是认错人了罢?”老者一愣,双目如电,往彭海便身上扫将过来,彭海因是状元,也不甚惧,平平与他对视。

彭海手里也捏着两把汗,因习礼仪等,不免将本朝典章制度拿来一观,看出这老者装束思是寻常,然腰间所佩,乃是三品方能悬之佩。眼下只得权作不知,且洪谦身世,早经验看过的,乃是江州人士,与这京中高官长者,能有甚关联?还是一个“回来”?

老者又狐疑将洪谦看了又看,洪谦面上不动,且由他看,老者看得两道眉毛几要皱作一处。方一甩袖儿道:“却是像得离奇。”那头三甲头名京城蒲庆修,忙上来打一圆场:“一场误会,误会。”洪谦皮笑肉不笑一点头,一副纨绔相儿:“原来是认错了。”将老者险些气得噎死过去,同年却不觉他无赖,想来无论何人,街上当头叫人认作了儿子臭骂,也不会有好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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