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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趁年华(634)

楚丰做事周到,又问道:“殿下想让老臣传个什么话儿呢?说实话,旧族之心,并不很膺服。凭谁,高贵了几辈子,打落尘埃,他心里也不舒坦。”

颜神佑道:“章氏那样的,才叫打落尘埃。大周为他们续绝嗣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觉得委屈了呢?朝廷何曾苛待过人?”

楚丰看看颜神佑,又望向六郎,问道:“朝廷当真不是要扶植寒士以排斥旧族。”

六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家三代娘子都是旧族呢。”

楚丰又问颜神佑:“是真的……对旧族没有成见?”

颜神佑索性开诚布公地说了:“先前的旧族已腐朽,必须涤荡污秽。科举取士,有利也有弊,”分说了社会流动性的问题,“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是必须的。但是,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只要识得几个字了,科举做了官儿,哪怕鸡鸣狗盗、阿谀媚上、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徒都要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清流’、‘士人’?古之君子,据理力争,不畏强权,只为礼法。后世鼠辈,为沽名钓誉,事事以辖制帝王、激怒人君,骗一顿打好扬名?以此自喻为君子、诤臣?我真的很害怕。”

对于科举士子的负面评价,楚丰还是愿意听的,听得直点头。

又听颜神佑说:“便是当今旧族,有些个人家初兴之时,手段也不是那么光彩的。后来之人,毕竟底蕴浅了些。发家之初,难免有吃相难看的人。科举是流水,却也是泥沙俱下,不免有杂质。且数岁便出来一批,不几年便会夹进几个吃进难看的,长此以往……是需要有人澄清的。就是不知道旧族能不能担起这个担子来了。”

六郎也听得入神了,直觉得这才是今日之重点。楚丰道:“这是要扬长避短?”

颜神佑道:“但愿如我所想。哪怕是女人,身上也带着些养了几百年的精气神儿。不是那么的浅薄,不是说科举无好人,只是,锤炼的时间毕竟短。只是旧族要回归,就要也一同科举了。”

“公主是否有天下尽在掌握之感?”

颜神佑一愣:“啥?我有这本事么?我犯的错儿多了,最早的昂州屯田,就不废而废,眼下的盐政……我不过是个探路的人罢了。有些事儿,我看到了,就不能当不知道。仅此而已。所以,只要我看到了,知道了,再难,都会去做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楚丰心头一动,见她以士自居,对她又放了一分心。道:“义在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谁希望自己出身的圈子没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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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仙思考了几天,果断下了帖子,召了一干旧族之人过来上课。众人接到帖子,都很慎重——楚丰许久不交际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到了才知道,老神仙给皇帝当说客来的。

楚丰说话也很有艺术:“旁观者清,老夫退了出来,才看得更明白了。百姓安居乐业了吗?天下止戈休息了吗?人间太平公正了么?”

如果这样问,还真是挑不出毛病来了,连余冼都哼唧着表示:“正因如此,才不想这么大好的局面被断送了。”

“怎么叫断送了呢?”

余冼鼓起勇气,道:“这……阴阳不分、士庶不分,陛下又不肯纳谏。”

楚丰道:“人主必须有决断,优柔寡断是成不了事的。既是有决断之人,断不会轻易为人所左右。”

余冼犹对颜神佑等女子不满。楚丰知道,这是正常的,没有人不满,才是不正常的,便说:“她们是有功之人。让功臣退位让贤?谁觉得自己比开国之功臣更贤呢?旁人打下了基业,你要接手,也就罢了,还不许创业的人管。这是做人的道理么?”

余冼闭嘴了,说理是说不过了,心里还拧巴着。

楚丰道:“大周得了天道气运,尔等不如与时浮沉了罢,”又说了朝廷对旧族其实不薄,并不曾刻意打压,反而帮助良多,“你们公士庶,朝廷论贤愚。窦驰尚主,难道是因为姓氏高贵?不是因为他南奔的么?不要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四个字像是一道闪电,打在众人的心头,仔细一想,是有那么一点。

“人家的眼界,比你们宽阔得多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开科考啦!你们在家里坐着,人家把朝廷填满了,三代之后,你们还有什么?齐国幼时往蒋公家去,对蒋公说,世家,世卿世禄之家。懂?再这么下去,士庶就要易地而处啦,你们还在梦里吗?!要讲道理,先把嗓门练大一点,好不好?一个一个,轻裘肥马、食厌膏梁,什么都不会做,什么又都想管,换了你这么一群手下,讨厌不讨厌?”

“你们的先人,是你们这个样子吗?!姜氏简在帝心,是因为他们是外戚么?他们南下的时候,你们还在做梦呢!”

【=囗=!卧槽!】

开完了道场,楚丰就往宫里去了一趟,向颜肃之回话:“成了,有七、八分的把握,他们会参加科考,不下绊子。剩下的,自己想死,就甭拦着了。大浪淘沙,代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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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丰这般卖力,自然会有回报。就像他说的,颜肃之是个公平的良心老板,谁认真干活了,颜肃之必有酬谢。

没过几个月,姜云出孝,出来也没了去的地方。颜肃之二话没说,改授姜云为冀州刺史。调楚源还朝,做了吏部尚书。楚源刷完了军功副本、不参与叛乱副本、出任地方副本之后,终于功德圆满,回京熬资历,争取再熬个三年五载的,看能不能做丞相,一圆楚丰的夙愿。

颜神佑这里,枢府已经有了框架,就等着填人了,请以颜渊之兼任枢密副使。颜渊之也是开了“无视次元墙”BUFF的人,兼了,也没人敢吭声了,就怕皇帝再说一句“再见”。

☆、304·舞弊的怀疑

天授三年秋,当颜希真拖着她弟一起回京述职的时候,长安的气象已与旧年不同。京里的刺儿头被拔的拔、压的压,一时顺服得紧,纵还有心怀不满之辈,也掀不起太大风浪来了。

颜神佑依旧是亲自出迎,看颜希真与李今夫妇二人,也与旧年有了许多的不同。颜希真眉眼之间神采飞扬,李今面上也不再是笼着一层郁气。颜神佑见了便笑道:“你们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呀?”

姐妹里,颜希真与她最熟,上来就要拧她的嘴:“你是说我老了?咱们可是同岁。”嘴巴拧不到了,又来呵痒。李今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她们姐妹笑闹。青骢马在他身边打了个香响,低头随意啃了两口半枯不枯的草。

笑够了,颜希真问道:“山郎什么时候回来?”

颜希真道:“他且得等一阵儿呢,冀州刺史变动,他留那儿帮帮忙。”

京中的事情颜希真大致都明白些,今年比去年的情势要好上许多,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压力却小了不小。是以颜希真也不急着问旁的,颜神佑也不急说着太多,寒暄几句,说了霍白夫妇什么时候回来一类。又与颜希仁夫妇俩见过礼。颜神佑往后一看:“今年你们拖了老长的尾巴来,这是将人都带了来了?”

颜希仁知道一家子的女人都不好惹,干脆跟着他姐后面点头。听颜希真说:“他们独个儿上京也艰难,就如一块儿带了来就个伴儿。寒门士子,再不拉一把,光盘缠就能把他们一辈子困死在乡里出不来了。”颜希仁就跟着点一回头。

再听颜希真说:“我这回倒带了五个女举人,女人上路,更是不容易。也就是我们这两个州,换了其他地方你试试,考不考得上另说,便是考上了,她家里人肯放她上京不?”颜希仁又点点头。

点了好几回头,大致的情况也说完了。颜希真就问:“他们的住处,要怎么安置呢?”

颜神佑一脸的狰狞:“太学、国子学附近都有校舍的,国子学早开,那里的人,你知道的,有些个是不负盛名,有些个就是混吃等死。为了让这些混账好生读书,我建国子学的时候就建了宿舍。关里头,只管读书,十天放出来一天,学不好的,让家里来人领!尤其是爵主,国家发给他们俸禄,可不是让他们安享自在的,都得给我学得好好的,以后好当差。你看,我把礼部的人都带来了,好引他们去太学宿舍呢。”

颜希真道:“宿舍肯定有多的了,你是说,让举子们住到那里?女举呢?”

颜神佑道:“那儿不是还有女学么?住女学里。女学堂五日一休,也住校的。”

颜希真道:“我这边有五个女举人,二郎那里也是五个,我看旁的地方再难有了。够她们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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