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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趁年华(405)

颜神佑奔波了好两个月,回来之后觉得心情好,也没有为难他们,让他们看了个够。

人还没进城,城里便已经有人知道了。时已入腊月,城里人山人海,街上原是拥挤,现在听说他们回来了,都尽力往街边让,留出一条窄窄的道路来——还是想围观的。苦了城里何三等维持秩序的人,拿着水火棍,将街上的人往两边墙根赶。

颜神佑带着六郎,马上抱拳,说几句场面话,才匆匆回到了州府。

州府里,楚氏、姜氏都知道他们回来,早已预备妥当了。姜氏还在念叨着:“也不知道瘦没瘦。”楚氏道:“小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们出去闯一闯的。好孩子总是志在四方的,总拘在家里,唉,能有什么出息呢?你要不放心,等他们回来了,好好给他们补一补就是了。”

说话间,姐弟俩已经到了。

楚氏看着六郎不自觉地往颜神佑那里倾斜了一个小小角度的小身板儿,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来。问道:“一路如何?”

六郎并不抢话,听颜神佑答了:“一路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附和地点了点头,道:“我随阿姐学了很多。”说着,还悄悄看了他姐一眼。颜神佑也轻轻拍拍他的背。

让颜神佑带她弟,俩人培养感情,是长辈们的共识。但是有没有洗脑的想法——颜肃之想没想过这个问题,别人不知道,但是楚氏,肯定是打过这个主意的。当姐弟俩回来向她问安,她一看姐弟俩、尤其是六郎的小动作,就放下以来了。

只要六郎不跟他爹似的染上中二病,六郎就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团团地围住,反与家人闹得生份了。

姜氏嗔道:“那些个正事儿,我并不懂的,你要说,等会儿与丁先生他们说去。与我只说,你们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便是了。”

颜神佑伸手摸了摸脸:“没有黑啊。”

六郎也扭头看了看颜神佑的脸:“是挺白的。”

姜氏:“……呸!再野出去试试!”

确实黑了,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不黑?只是姐弟俩朝夕相处,彼此并不觉得而已。那边郁氏也说:“不但黑,还瘦了。”

六郎认真地强调:“四娘,我是结实了。”

把郁氏逗笑了:“行,你是结实了,去上秤上一称,看轻没轻。”

六郎嘟了嘟嘴巴,没敢吱声,小腰板儿挺得很直,有点……虚张声势。他家的女人,个顶个的惹不起。

一室欢笑。

不一时,又有姜家那里蒋氏等使人来问候,姜氏忙派人去回话,约定了明天让姐弟俩去拜望外婆一类。

又听姐弟俩说沿路之风俗,说不几句,楚氏便命两人去洗漱休息:“六郎毕竟年幼,还是早早歇息为好。神佑也是,你外头还有事呢,早早梳洗了,还是要见一见丁先生他们为好。”

姐弟俩答应了,颜神佑临离开前还跟郁氏等说,留下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什么的。 郁氏也笑着答应了,还说:“那我得把你四叔也叫过来,饭么,能蹭一顿是一顿的。”说得大家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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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丁号等人,就没有这么轻松的气氛了。颜神佑一次将城内诸属官、她舅、她表哥等等诸人,全都请了来。

丁号已经回来好些时日了,与颜神佑也陆续通过了几十封信了。对于杜黎等人的安排,丁号也都汇报了。李彦并不直接给颜神佑写信讨论什么的,多半是通过丁号。关于杜黎的处理意见,其实是李彦提出来的。

照李彦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读书人,哪怕是颜肃之父女都不在城里,通过书信申请,也能让他们先干些活——比如抄个书什么的。然而,因为有了杜黎,不止丁号的雷达开了,李彦也觉得这人不可以轻易安排。索性让他们先在别馆里住着,好生养着,等颜神佑回来再作决定。

也不是晾着他们,李彦与霍亥也时不时过来与他们聊天。读书人慕名师,即便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主事人,能有这两位老先生隔日一讲课,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职务安排,现在却是并没有的了。

其他人并不在意,他们来,固然是为了求官,但是如果是求学,那也不错。尤其是勘刻石经的事,在某些人看来,是比求官还要重要的事情。

李、霍两人也颇为合意,两人孤独日久,说起来,昂州这里的高级知识份子并不太多。学问好的,很多都兼着官儿,比如卢慎、比如丁号,天天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个来用,哪有时间见天陪着二倍讨论学问?

一时间倒也和谐融洽。

这些人,经过观察,目前倒没有什么问题。比如间谍之类的。勘刻石经的工作又还没有开始,倒也不用急着见。

眼下的重点,是政务。

颜神佑对于荆州前线的事情并不陌生,颜肃之有什么事儿也都通知于她,她坐镇后方,后勤皆依赖她来调度,自然要互通有无。但是,纸上说的终究有限,不如面谈。

两人一见面,都有一点吃惊,丁号见颜神佑,第一句话就是:“小娘子辛苦了,清减不少。”黑瘦了一些,虽然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越发有些锐利泼辣了。

颜神佑硬生生咽下一句“先生秃了”,也说:“先生劳心劳力,殊为不易。”

而后又说方章辛苦,接着是两位老先生坐镇城中搞学问,也是辛苦。大家都说不辛苦。最后才是问候自家亲戚。

坐定之后,颜神佑先问前线的事情。丁号是个嗑巴,拖拖拉拉说了大半个时辰,才说得明白。

前线一直在打胜仗,但是死人也是不少了,颜肃之已经拿下了南安郡。其实打仗并不算难,难的是后续的安顿。

是,打逆贼(土豪)分田地,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但是,门阀的思想植根数百年,哪是那么容易拨草的?

虽然分田地的策略不错,然而人总有一些奇怪的心思。一部分人,看到以前比自己好的人落了难,恨不得上去踩上八千只脚,怎么作践怎么来。还有一部分人,看到以前的贵公子、娇小姐落了难,又心疼得不行,能忘了以前被贵公子鞭挞、被娇小姐羞辱的事,恨不得他们再次高高在上,继续鄙视愚蠢的凡人。

这就难了……

还有一等当地之土著门阀,或与荆州之上层有联系,自己又有武装,但是并不算是逆贼,人家并没有奉河间王为主。颜肃之来了,人家瞧不上颜土鳖,颜土鳖你不来拜拜著姓的码头,咱们也不鸟你。你攻下了县城郡府又能如何?老子坞堡大门一关,依旧是一方豪强。你敢分我田地,我就跟你抗争到底。昂州的人,带着兵马来打荆州,本身就是外来户,遇到抵抗,那是在所难免。

这就更难了。

打是不打?

不打,特么恶心!搞不好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来捣乱。

打了,这就跟阮梅没区别了呀!

弄得丁号也没办法了,这是真的没办法。回来请教李彦,李彦也很郁闷。颜肃之倒是想不管一顾的,最后被卢慎抱着大腿被拖行八百米硬拦了下来——真不能一刀剁了他们呀!

颜神佑奇道:“就没有查问他们有甚不法事?”

丁号道:“必是有不法之事的,可不能这般弄法!传扬出去,嘿嘿。”颜肃之在昂州这么搞,可以,那是他的治下,他要搞出业绩来。跟他作对的,那是没眼色,那是活该。可他跑到旁人的地盘上闹事,这问题就大了。

百姓还没发动起来,士绅先要暴动了。

颜神佑弹弹指甲道:“哦,那也好办,交给我吧。”天下第一嘴炮的功力不是盖的,何况她有一个团的嘴炮流!简单呀,士绅的声望,不也是刷出来的么?什么世家?世卿世禄之家,简单地说,掌握了几代话语权的集团而已。

现在老子说了算!

她能把这些人家不法的事情,比如趁着灾年,老百姓过不下去的时候,趁火打劫收人家的田地、收人家平民当他家部曲,这样的事儿给编成歌儿来唱。不是为了让百姓明白(很多穷苦百姓还觉得能当门阀家部曲是件不错的事呢),就是传出去让中产,或者是读书的人听到。

读书之人,有良心的还是不少。门阀的名声也就坏了。刷,一遍一遍的刷,反正,我又没有说谎。

丁号苦笑,李彦脸上也苦,霍亥想说什么,又闭嘴了。最坐立不安的是姜戎,他家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大门阀。

然而,这四个人都明白,这样是最好的,门阀,是必须遏制的,否则尾大不掉,朝廷没有威信,政令不通,税都收不上来。整个国家体系就崩溃了,这就不能算作一个整体的国家了。

方章却点头道:“正该如此。世家受世人尊敬,就该名实相符才是。至若沽名钓誉、为非作歹之辈,哪配得些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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