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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趁年华(370)

于是,使者在昂州拼了老命地游说颜肃之,河间派在河间王面前也是拼了命地游说河间王。一个中心思想——逼颜肃之就范。

“颜氏与水氏本有夙愿,消息传中,再有推手,若今上夷颜氏三族,则颜肃之必与朝廷成死仇!届时不须殿下如何许诺,他也是要反的。如今颖川已薨,东海避走一隅,济阳、汝南如丧家之犬,舍殿下,他还能投谁?”

“颜二之父是国之元勋,世忠朝廷,非如此,不能令其下定决心呐!”

“颜二少年时桀骜不驯,如今游说,是颜二居上风,日后恐难辖制。朝廷夷他三族,他无路可走,来投殿下,方可灭灭他的威风。他有求于殿下了,才肯俯首帖耳。”

凡此种种,轮番轰炸。河间王原是有些犹豫的,不想过了大半个月,还没有收到使者的回信。

河间派又说:“恐事有不谐,颜二必在推三阻四。益州难下,殿下需要昂州之地,凡事先礼后兵,事到如今,必得令他归顺才好。”

河间王这才拿定了主意,决定让京城的暗桩配合着散播流言。

荆州、昂州的使者都在路上,拼谁先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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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这里,根本就不知道河间王已经将贱招付诸实施了。

他打霍亥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与自己的猜测相印证,便以自己的使者已经上路,不必担心河间王耍贱招了。专心召集了以颜神佑为首的一干人等来研究程妙源带过来的资料,程妙源带来的资源很多、也比较翔实,然而消化吸收还是需要时间的。留给昂州的时间并不多,至少秋收之后半个月内,他们就得集结部队,开始动手了。

在这一群人里,有丰富的战争经验的人,数目为零。颜肃之父女虽然也带过兵,也打了几场绝对优势的胜仗,但那都不是战争,顶多算是围剿。无论是海贼还是山匪,再强,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河间王则不同,再弱,他的势力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一个有机整体。剿匪只能算是练兵,进军荆州,才是真的对阵。有组织有纪律,有后勤有战略。为政治目标服务,而不只是抢点东西就算完。

又有,打下地盘之后,如何安抚民众,站稳脚跟。如何与当地著姓相处,既能用他们治民之长,又不令他们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些都要事先商议好了。

颜肃之心里明白,这样的军事行动,昂州方面必得他亲自带队——昂州方面,还没有什么能让人有安全感的、能独当一面搞这么大军事行动的将领,比人才凋零的朝廷,可用的人还少。唯颜肃之能够节制诸军,颜神佑也能——但是颜中二不舍得闺女去拼命。除了他俩,就再没一个人在军队系统有这么个威望了。

还是他去拼命,闺女看家得了。可这家,也不是好看的,颜肃之出兵,不能自己一个主帅,底下全是兵,还得有各级的将领、还得有些文书。留下来给颜神佑用的人,那就少之又少了。

这个时候就显出昂州的根基确实浅来了,底子薄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将领就那么几个,能临民的官儿也就那么一点儿。与这些相比,粮饷反而不那么愁人了。

颜神佑被分了留守的任务,她又动起了点歪心思。颜肃之能想明白的事情,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明白了,颜神佑也不例外——事实摆在那里呢,不用脑子,光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谁都知道,颜肃之要亲领大军去收拾算计他闺女的王八蛋,必然带很多人去。打仗其实打的是后勤,以前小打小闹的还行,现在大军出动,后方比前线还要忙。必然缺人。

而信不过的人,现在州府上下一致的意见就是:不能用。

颜神佑听众人讨论许多日“某处可屯兵”、“某处有水源”、“某处可征粮”、“某处的门阀特别坏,不效忠朝廷,要打一打”。负责解说工作的是程妙源,资料是他献上的,解说的工作自然非他莫数。与舆部传来的消息一验证,程妙源说的倒都是真的。

颜神佑也不时插一两句:“这二年干旱,不知道地形地貌是否有变?原本有人烟的村庄,会不会因为干旱逃亡了?到时候兴冲冲过去又寻不到补给,岂不麻烦?又有,前番大旱之后却是大雨,今年秋后是否会如此?冲坏了道路怎么办?”

程妙源开始看到她的时候,是十分不开心的。他自认也是个开明的人,倒并不是说女人就得蠢才显得可爱。他也喜欢明理的妇人,觉得唯有慧黠的女子才值得敬爱。但是,凡事须有个度,一个妇道人家,跑到男人堆里来论政,也管得太宽了吧?

程妙源倒是个学问不错的人,这个学问不只是死读书,他还通晓些风俗,知道荆州旁边的这个昂州,骨骼清奇,女人悍勇,以为颜神佑这是受了昂州风俗的影响。当面不好说,要给颜肃之留点面子,只要颜肃之不反朝廷,其他的,都是小节。

决定背后劝颜肃之一劝:纵容女儿不是这么个纵容法的。你也是个头面人物,说出去了,不好。有这么个念头,看到颜神佑在侧,他也忍了。只是行止间避免与颜神佑有什么直接接触而已——这也算是礼教大妨。

让他想不到的是,颜肃之一摆手:“他们那是没有遇见过这么能干的闺女。”

程妙源:“……”正常人跟中二病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看在他没选反的份儿上,程妙源忍了。

这回颜神佑又旧事重提,说起:“这样人手是真的不够用了,你们真不把闺女妹子给我?不给我也行,我要招女官了啊。”

古工曹一听,四圈儿的头发都要支起来了:“啥?”您老怎么还没忘这一出啊?你行你上,这没关系,咱们听你的。可你不能……不能这么干啊!万一有个闪失,你的政治前途就完蛋了你造吗?你的政治前途一完蛋,这大后方还有谁能够坐镇?你说!咱能别一拍脑袋就想一出是一出吗?女人里是有能干的,我承认,比如我老婆,我就不敢惹她。可是让女人全面上手政务,真的大丈夫?

还有,你上次搞的什么招募,不是我拦着,我老婆孩子都没敢应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太蠢的,头脑发热想弄权的女人,你看不上。有脑子的,人家有自知之明,不去干!

还没等他提出反对的意见,程妙源已经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什么?这简直是胡闹!”程先生气得直打哆嗦,“这怎么可以?!”要不是这丫头她爹还在跟前,不好当着人家家长教训人家孩子,他一准儿开骂了。

颜神佑不慌不忙地道:“程先生尽知荆州事,却不如昂州内情。昂州建制不过数年光景,设立州府之时,人口堪堪达标而已。纵有这二年招徕流亡,其数目也不足与他州抗衡。时至今日,哪怕扬州战乱离丧,昂州户口也不到扬州二分之一,荆州尚且太平,流亡又少,户口数当在昂州三倍。”

程妙源道:“昂州岂无丈夫?”

颜神佑道:“这只是明面儿上的账。”

“?”

颜神佑上次未能说服州府同意,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战乱是政治洗牌的好机会,又何尝不是天赐的追求男女平等的良机?她一直坚信,这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凡事还是自己争取来的踏实。哪怕这样的争取,一定要付出血泪乃至生命的代价。有战争,男性的不敷用,必然导致女性走上前台。【1】

战争从来不可能让女人走开,相反,男人战死了,后果都压到女人头上了。既付出了辛劳,颜神佑就要为这份辛劳多讨些报酬。

依旧是用数据说话,虽然有程妙源这个外人在,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大致的意思,颜神佑还是说明白了:“越是繁华之地,根基深厚之所,门阀著姓越是多,隐田隐户越是多。扬州、荆州之人口,绝不止账面上这些,昂州,却是真的只有这么多。虽说兵不在多在于精,却也不能少别人太多!还要分兵驻防!现在现生,也得十五年后才能顶用。我没听说过哪一次似这般平定天下的大仗,最后不拉女丁的。”

颜肃之、丁号、卢慎这些接受能力强的,已经在思索了。没错,眼下是真的没有人可用了。

颜肃之只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昂州乱不得,不拘男女,我都不能让生手在这个时候拿昂州试手。你能让她们不出错?”

颜神佑道:“现在招人,无论男女,都是生手。若是诸君家眷,倒比旁人可信些。”

程妙源见颜肃之似乎是真的在考虑这种可能了,不由大急:“这……这……这是阴阳颠倒!”

颜神佑正色道:“昼夜交替,也未见太阴太阳有甚混乱。或者,程先生有何良策?可有可信之人?”

程妙源语塞,他不是书呆子,自然也知道曾经发生过的刺杀事件。“可信”二字,确是比较微妙的,他便又提出了一个难题:“男女混杂,岂不有伤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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