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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趁年华(303)

却说颜神佑往前面厅事里去,颜肃之也正好收拾完了,父女俩一碰头,颜肃之取笑道:“连梳洗都这般快,哪里还像个小娘子?该把你生成个儿子,我就不用愁了。”

颜神佑反问道:“现在很愁么?不是很得意么?”

父女俩说说笑笑,一路到了厅事里。卢慎等皆也准备好了工作汇报的内容,按次序坐好——夹带旁听生山璞一枚。归义侯名义上是独立的、不归州府管束的,然而州府每次开会,此君必至,大家也已经习惯了。如果他不来,众人才要添一桩烦心事——辖区内有那么一大支不服管的武装力量,真是睡觉都要惊醒。

分主次坐定,随口寒暄两句。卢慎便先汇报工作,颜神佑仔细听了,不过是些个去年收尾,以及今年春耕的计划。留意数字,发现今年又多了好些新垦的田地。颜神佑决定,等会儿问一问卢慎的小账,看看人口涨了多少。昂州缺人,除了捣乱份子,什么人都缺。

卢慎做事谨慎小心,也没什么疏漏,颜肃之听完便完,只说:“春耕时,我与诸位再轻装出巡一回,春耕万不可出岔子。”

众人答应了。

其次是古工曹汇报工程进度,姜云终于可以搬出原本的坞堡,将坞堡交还了。颜神佑心头一动,暗道,正好留与唐家,又或是姜家。

又有汇报士卒之事的,颜神佑抽耳朵听了,却是又募了数千人。粗算一下,颜肃之手上的官方武装力量不过三万人而已。对于这么大的昂州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颜氏父女的计划里,至少得有十万人,才能勉强够用——后期依旧要有补充。然而昂州人口又少,脱产的兵太多了,生产又要跟不上了。

不过,山璞那里倒是又有数万之众。虽然他自己推辞,后期俘获之山民,还是分了好些到他的麾下。

颜神佑又很小人地盼着多点流民跑到昂州来,这样劳动力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兵源也能得到补充。否则光靠昂州土著的繁衍,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一切汇报完毕,丁号才一捋须:“比起外面,昂州真是乐土啊!”

此言不虚。

原本是想着京城等地看门第要推荐,不大好混,到昂州是不得已、是帮忙、是吃苦换前程的人,此时都颇为庆幸。又有原是单身过来的工曹等人,趁势申请搬取家眷到昂州来。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房舍都与你们留出来了,此时不搬,更待何时?”

众人又说一回使君高义,丁号等这一些过场走完了,才提起正题:“前番接使君手令,携君本家二郎同来,不知是要如何安排?”

颜肃之道:“我可不止带了这一个孩子回来,先生何以只问这一个呢?他们是一样的。吾兄之子,抚育照看而已。”

丁号还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山璞的嘴角却翘高了十度。颜神佑心说,这对话很不对味儿啊。为毛单问二郎?以及,这个回答也……还有,山璞你……

山璞见颜神佑望了过来,又回她一个憨厚的笑。

颜神佑:……这是要闹哪样?

丁号看了颜神佑一眼,问颜肃之:“使君,不知冀州之事朝廷有何应对?”虽然有邸报,您老是不是知道一点内-幕呀?

颜肃之“呵呵”两声:“怕是得一年半载喽。”

丁号逼问道:“难道就再没有旁的应对之策的?”

颜肃之道:“还能如何?”

丁号却笑问颜神佑:“若依小娘子看,朝廷当如何呢?”

颜神佑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磕巴要问她,还是答道:“减营陵款项、减天下租赋,整军、不令腐儒干涉军事。”

丁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是极是极!”说着,又笑眯眯地将颜神佑上下打量了好久。然后又跟颜肃之狠夸了颜神佑一顿,搞得颜神佑越发觉得这家伙很奇怪。不想丁号话风一转,又忧国忧民了起来,大力谴责起水太后之“无礼”!开始为颜神佑打抱不平起来了。

颜肃之才说:“此当不是圣上之意。”

丁号已经截断道:“若非有人纵容,国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太后?!真是视士大夫如无物!不是人君之所为!”又问颜神佑,“小娘子读书,可见过这般荒唐的事情?”

他这么三句不离小娘子,搞得山璞觉得,要不是这个老家伙年纪是大家的一倍开外,还是个大贤者,真要怀疑他是情敌需要决个斗什么的了。哪怕山璞心里猜测,这丁号是另有目的。

有丁号开头,卢慎、古工曹等也大力谴责起朝廷来了。哪怕颜肃之再说“不是圣上之意”,这些人也跟没听到似的,是不是他的意思,都给记他头上去了!骂完水太后再骂水货们,最后又说到朝廷诸公真是太无能了,好好的天下给他们治理成这个样子。每骂一人,都要顺捎说一句皇帝真是的,也不管管。

颜肃之忽然又一种被绑架之感,脊背发毛地看了一颜神佑一眼,心说,这种感觉好熟悉呀!好像当初这丫头跟大舅子说,要他上表坑老三的时候,那是一样一样的。不管颜肃之自己说什么,好像都没人信,大家都说他是受害者。

颜神佑被他这眼神一看,心说,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指挥的,这事儿……等会儿得找人问问去。

好容易,开完了会,颜肃之死咬着不开口,颜神佑……没人敢问她对水太后的评价。卢慎才说:“使君已经回来,诸位有多少话不能说?日已偏西,何如开宴为使君洗尘,明日再议?”

众人都说好,一齐告辞。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颜肃之:……“丁先生且留步!”

颜神佑趁他和丁号说话的功夫,向山璞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出来,在一棵树下站住。山璞道:“我也不知道丁先生的意思,只是自己猜了了一些。”

颜神佑歪着头笑问:“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要是问阿婉怎么样了呢?”

山璞脸上一红:“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也在用心学呢。这些日子,她总有种种担心,又觉对你不起。”

颜神佑是真想问丁号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不想山璞又提起阿婉来,便顺着问:“这话怎么说的?”

山璞道:“她知道做错了,今天就要她来与你道歉。”这事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山璞可以埋怨姜云,阿婉却是有些对不起颜神佑的。悄悄就跟人家表哥搞到一起了,还瞒了这么久,心里还曾暗搓搓觉得颜神佑会反对。原本是个痛快人,可越是对亲近的人,越难承认自己的错,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颜神佑道:“这事错在阿云。”

山璞道:“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应该早与我说,更该与你说个明白。”

颜神佑道:“好在有个好结果,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啦。”

山璞点点头,把话说明白了就好,再多的,就看以后的相处了,难道要压着颜神佑,让她说没关系么?还是回去好好教育妹子才是正经。“好在她现在也更懂事了些。”

颜神佑一挑眉,山璞淡淡一笑:“她想明白啦,我也与她说明白了,既然她自己选了夫婿,大家又答应了,她就得将日子好好过下去,不能令人为难。”事实上,山璞只对阿婉说了一句话——“我们,不当走回头路。”

还好,阿婉听明白了。前面的路要怎么走,是昂首挺胸自然而然,还是委曲求全,那得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颜神佑道:“这是实话,她也是个痛快人,想明白了便好。”

山璞道:“那你想明白了没有?”

“嗯?”

山璞提醒道:“丁先生。”

颜神佑道:“我们上京这几个月,他是不是与你们说过什么?又或者是做了什么?”

山璞道:“你猜着了,他是时常说些朝廷看着要不好的话。与卢大郎他们只怕说得更多,照我猜,他怕是想鼓动使君闭门自保。”

军阀割据!颜神佑想了一想,这倒也能说得过去。丁先生神神叨叨的,看着是经史大家,肚子里的鬼主意是一点也不少的。旁的事还好说,虞喆“好色误早朝”、水太后“赐婚”二样,确实是可以接受的反水的理由。还真是“反水”啊!

无论什么时候,造反都是艰难的。“足够充分”的理由也只有那么一条:君不君,然后才能臣不臣。虞喆的事迹不好说,水太后作为皇帝亲娘,做出来的事儿够得上“君不君”了。

造反难度太大,但是冷眼看他们被别人搞死,这事儿别说还真让人挑不出理儿来。

“那他又何必问二郎呢?”

山璞惊讶道:“这个你看不出来么?他这是担心,六郎、八郎年纪都小,二郎可快要长成了,万一使君要栽培二郎呢?”

灯下黑!

颜神佑虽然对礼法也是门儿清,但是有些固定思维还是需要再磨练的。比如说,颜肃之的儿子年纪小,如果他一朝有所不测,儿子不能做主,侄子就被视为继承人了。虽然有颜渊之等在,但是颜肃之这样千里迢迢把长房的儿子带过来,难免让人有其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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