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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大火(52)

一秒钟能有多长,半次呼吸的长度,一次眨眼的瞬间,但是那短暂的碰触足够让我消了火气。谁让这是小汪警官呢,我一直觊觎的小汪警官,我跟他生气能生到哪里去?

我不走了,转过身,心里面因为他的示好和追逐而十分受用,一个渐渐升到半空中的我仿佛看到偶像剧里的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因此得意洋洋,但是我尽量克制,挤着眉毛翻了个白眼,用鼻子哼着慢慢说道:“有话就说,磨叽什么… …”

“你呀,追那个刘天朗你追不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小子跑得才快呢。”小汪警官说,“我知道有个地方,我带你去找他吧。”

“可以呀… …你怎么刚才不早说… …”

“我… …行吧,你总有理。”小汪警官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 …

“找谁?”

“刘天朗。”

“不认识。”

“您不是他姑

姑吗?”

“不是。”

“这位是小汪警官,是派出所的。我是珠江社区的社区工作者。我们知道您是刘天朗的姑姑。我们特意找来的,没弄错。”

“… …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

“我们在对面小超市给您买了点吃的。”

——女人把我手里的袋子接过去,没说谢谢,顺理成章,好像我们之前欠了她的,如今还回来。她在里面找出来牛奶,倒在脚边一个油叽叽的浅口小碗里,十几只猫扑上来舔舐,舌头翻飞,声音像下雨。她又把一根香肠撕开包装,自己吃了几口,然后用指头掰碎,分给了另外一些猫。

这是个挨着槐树搭起来的窝棚,占了半个人行道。窝棚里面养了大大小小几十只猫,各自在摞起来的纸壳子和踩瘪了的塑料瓶子上或卧或躺,或好奇看着我和小汪警官,有一只挨着我们绕了几圈,忽然挥爪,女人用脚背轻轻格了它一下,像呵斥孩子一样:“一边去… …”床是木板搭的,被子上补丁叠加,早已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女人就坐在这张床上喂猫,一边跟我们说话。她应该五十多岁,满头白发,黝黑发皱的脸,面相看上去比我七十多岁的姥姥还要老,但是她手上脚上利落熟练,把纸盒和塑料瓶子压扁,在床铺一旁整理好,床边还有两个餐盒,里面有剩菜,剩菜上落着苍蝇。

“你们找刘天朗干什么呀?”女人嘴里跟我

们说话,眼睛仍看着自己养的猫,把一个小的抱起来,肚皮朝上捧在手上,挠了几下,小猫很受用,喵喵小叫,女人又掰了一块儿指甲大的香肠放在小猫嘴里,“当初是你们非让我把他领走的,现在你们又过来找他了?你说你们,还让不让人消停过日子了?她看看小汪警官,”你是警察?你干嘛?来抓他?他是惹事儿了吗?我告诉你,这孩子我养大的我知道,他不会说话,有的时候着急,但是他可没有坏心眼,谁带他不好一定是那人欺负了他!你们查清楚了再抓他!”

小汪警官笑笑,温和地,理解地:“没有人欺负他,我也不是来抓他的,找他是有事情要他赶快跟我们去办了。”

“对。就是有事情要找他。”我马上附和道,“大姐您放心,没有人找他的麻烦。”

——我坐在一个板凳上,小汪警官坐在我旁边一堆废纸壳子上,我的裙子是我妈妈刚洗过的,小汪警官的T恤和长裤都簇新发亮——他很爱漂亮,爱打扮,不穿制服的时候总穿新衣服,但工作已经让我们养成了职业习惯,但凡来居民家里办事,无论卫生环境如何,都要亲热自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这样才能拉近距离,让群众把你当成是自己人——更何况,我跟汪宁两个都经过翟叔家的洗礼,这拾荒者的小窝棚里哪怕养了几十只猫,那跟“人间反应堆”翟叔家 相比还是不在一个量级上。

我们的保证和微妙的职业姿态让刘天朗的姑姑似乎稍稍放下心来:“那你们找他干什么呀?”

我说明来意。

在那一片刻女人是惊讶的,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哦… …疯子快死了?… …死了好呀!他还没死吗?要不是他,孩子能遭罪吗?从小被人追着骂,追着打,不都是因为他是疯子的儿子吗?!不都是因为疯子放火杀人吗?!”

“无论如何,人快走了,得让孩子见他最后一面,再说了,之后… …人要是真的不行了,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得办呢。”我说,“家属不来,没人能负责。我们也没法帮忙。”

女人呵呵一笑:“别找我了,我不知道天朗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接着她抬头看看我,带着点笑,像是要跟我开玩笑一样,“知道我也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