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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74)

放映厅光线昏暗,荧屏上应该在播放另一位艺术家的采访了,黄栌却没回头。

她抬起手,探向孟宴礼的眉心,徒劳地想要抚平那道纹。

指尖忽然被握住,孟宴礼缓缓睁开眼睛,同黄栌在明灭变幻的光线中对视。

他目光沉沉,喉结滑动,却只说:“可能我真的需要一罐咖啡。”

第31章 前兆

那天晚上, 无论黄栌怎么劝说,孟宴礼坚持没有回家休息。

他喝了一罐咖啡,却还是在黄栌看那些艺术家访谈时, 靠在沙发椅里沉沉入睡,好像真的很缺睡眠。

离开展馆,已经是深夜。

到底是初秋, 暑气褪去, 夜风清爽。

展馆外绿植葱郁, 修建整齐,两人漫步于林荫小路,周遭只有虫鸣, 有节奏地此起彼伏。

孟宴礼问黄栌饿不饿, 黄栌如实点头。

两人在餐饮街找了一家还未打烊的饭馆,随便吃些东西, 然后孟宴礼开车送黄栌回家。

车子停在楼下, 黄茂康显然还没回来,家里灯是暗的。

黄栌在下车前, 很认真地同孟宴礼道谢,感谢他带她去看艺术展,也感谢他明明那么疲惫了,还陪同她看访谈到深夜。

她没说,其实后半程访谈自己已经心有旁骛,难以专心。

孟宴礼按开车门锁,目送黄栌跑进楼道又退出来, 抬起手臂和他挥手告别。

他笑了笑, 手背向外对她一挥, 示意她, 快上去吧。

没过几分钟,楼上某层楼的灯光亮起来,一颗脑袋探出来,对他继续挥手。

很快,孟宴礼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是黄栌疑惑地在问他:“孟宴礼,你怎么还没走呀?”

“这就走。”孟宴礼说。

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沉默几秒,才很是担心地开口:“其实你睡着时,我看到了一小段短片,里面有你。非常小的一段,可能是几年前录的了。但你那时候看起来好累啊,状态特别不好,眼睛里都有红血丝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过去发生过太多事情,孟宴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出镜过什么短片。

仔细想想,才从记忆的旮旯里记起那么一帧。

应该是艺术展馆筹备期间,那时候他以“Grau”在艺术界出名,正如日中天,对画画的热情更是只增不减。

以此为契机,孟宴礼打算在国内做一个私人展馆,展一些自己和朋友们的作品。

一方面,可以有自己的渠道和同行多接触多交流,学习到更多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可以把展馆作为自己的收藏基地,喜欢的作品自己买下来,留存在展馆中,供别人欣赏也供自己欣赏。

那时候确实没想过藏着掖着,20岁出头的年轻人,做什么都锋芒毕露,就打算直接用Grau的身份来开展馆。

展馆修建好后不久的夏天,孟政一出了车祸。

他躺在私人医院里奄奄一息,靠着每天砸进超高额的费用,也仍是勉强维持生命而已,随时可能离他们而去。

那段时间孟宴礼的状态非常非常差,他是从画室出来看到了街边人群,才发现出车祸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孟政一浑身是血,在救护车上,孟宴礼紧紧握着弟弟满是血迹的手,听他神志不清地断续说,“哥,你的…摩…车可能要…修……”

孟宴礼手上是没来得及清洗的油画颜料,沾染鲜血。

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拿起画笔,无法再专心坐在画布前勾勒出一幅画面。

他有过很多后悔。

如果那天孟政一在画室滔滔不绝说让他陪时,他肯放下画笔陪他出去;

如果那天他没有把摩托车借给孟政一……

国内的展馆临近开业,朋友们劝说他按照原计划录一段开馆视频,但孟宴礼已经没有办法做到像个没事人一样,面对镜头侃侃而谈。

他放弃了以Grau的身份开艺术展馆,也放弃了Grau这个身份。

因为医院里躺着的、一天比一天虚弱的,不是陌生人。

是和他朝夕相处了20年的兄弟。

比孟宴礼更加崩溃的是爸爸妈妈,尤其是孟宴礼的妈妈。

准确来说,她并不是孟宴礼血缘上的亲妈。

孟宴礼的生母在他3岁时患病去世,此后只间隔不到一年,孟宴礼的爸爸在长辈们的介绍下再娶。

那时候孟宴礼很小,4岁不到的孩子,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闹过脾气也哭过抗议过。

可是祖母和家人都劝说他:“宴礼啊,你是好小孩,爸爸一个人太孤单了,而且小孩子也不能没有妈妈的。新妈妈会对你很好的,会爱你,会照顾你,你要听话,要乖。好吗?”

新妈妈真的很好,对孟宴礼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