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我们收到了一个来自冰极的包裹，里面是一只琉璃木刻的剑与龙的吊坠。
幽灵说他不过是试着往那天截获的地址邮寄的，没想到我们真的能收到。这个吊坠，是那三万论坛币的谢礼，据说是他亲手做的。
“真好看，雕工好精细。”
我望着冰极透明的琉璃木坠子发呆，陈微把它往我脖子上一挂：“喜欢你就戴着吧。”
而如今的场景，换成了临渊直勾勾盯着我胸前的坠子：“真好看。”
……
“真的可以收下吗？”
我点点头。送给临渊应该没关系，毕竟，我的首饰……有那一枚戒指就足够了。
在下水道那天，临渊为保护我被击中了手臂，还好伤情不重。
“希望不会留疤吧，”他掀起衬衫袖子看了看，“要是落下伤痕，就要变成不值钱的古董机了。”
“陆凛又不会把你往外卖，值钱不值钱你还计较吗？”
“但是，说不定哪天主人缺钱，会想要把我给卖出去呢。”
“……”
“毕竟黑市里有那么多愿意出高价收藏古董机的富豪。而主人家里又不是缺我不可，卖掉我，在缺乏现金流的时候反而是比较经济的选择。”
临渊说这话的时候，又是习惯性的一脸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让我就连想心疼他，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真的……就一点都不期待幸福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期待幸福呢？
【店主~哎，店主不在吗？今天是你们两个看家啊？】
店内的无影屏，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
那一头贴屏一张大大的脸，是熟悉的银发红色挑染和虎牙。
流火。
“正好正好，你们要围观一下我的新家吗？嘘——我调脑音内模式了哈！你们也别说话，让主人听见就不好了！”
我和临渊连忙噤声，只双双睁大了眼睛。
【看！这是客厅！虽然蛮小的，但品味不错吧！那边是卧室，主人在……嗯！在厨房！】
厨房里，一个气质干净、身材高挑的二十五六岁的短发青年正在水池削土豆。见流火溜了过去，抬起头来，五官端正，眼神很清澈。
“……你在干嘛？”声音也好听。
“嘿嘿，随便看看而已。主人您继续忙！”
【超~超帅的对不对？而且超贤惠！】
“竟然敢说主人贤惠，”临渊小小声扶额，“主人在洗东西，你不去帮忙还无所事事瞎溜达，这样真的好吗？”
【不不！我绝对不能去帮忙！跟你说哦，我这个新主人刚失恋。别看他第一眼看着挺正常的，其实这些天超脆弱，一闲下来就容易哭。所以我得让他一直有活干、没空想他的前男友才行！】
【你们知道吗？刚开始啊，主人他是不肯要我的。】
【他说他养猫养狗都会死，养的男朋友也走了，都是祁戚店主好说歹说硬塞，保证机器人不用喂食喂水、也养不死，还可以给人生多点乐趣——主人才很勉强才收下我的。】
【刚进家门的时候，他可高冷了！就给我倒了杯水，都没跟我拥抱，手都没牵一下！】
【第一晚，他睡床我睡沙发，本来相安无事的。结果半夜听到他在里面偷偷哭。】
【我就进去哄他，给他讲冷笑话去了。】
【现在，我每天晚上做好吃的在家等他，给他讲好多好多冷笑话！不过，主人一想到那个前男友，就还是常哭啦。】
【这个家，是他和原来的男朋友一起租的房子，现在那个人走了，他没有室友也没有朋友的，要不是有我在，真不知道他一个人偷偷哭的时候谁能来安慰他。】
【当然现在嘛~他每天晚上抱着我睡。嘿嘿。】
【等着看吧，不出一个月，我要让主人彻底忘掉那个冷漠的前男友！到时候带去店里给你们看真人！真人比影像里更帅哟！】
……
“雷晴的表哥展星辰，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跟他说话很轻松。”
我帮陈微把换下来的外套叠整齐。
心里默默在抗拒，其实一点都不想听到任何与展星辰有关的事情。可陈微仿佛为了弥补我没去成的遗憾似的，揪着白天的细节说个不停。
“那么大的人了，还超喜欢吃糖，不知道会不会长蛀牙？”
星辰少爷确实喜欢吃糖。不但糖不离手，还喜欢收集糖纸。
但是，这种事……我不该仍然记得的。
“还有他的AN，主人那么幽默，AN却超高冷！全程不笑！说起来，金曜也是不笑的——难道所有AN都是那个套路？”
“……AN？”
“对，名字叫做Rust。银发、墨绿色的眼睛，挺好看的。只是，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对了夜，你以前是不是也叫Rust？”
“夜？你怎么了？”
“……”
我没有怎么样。真的没有怎么样。
展星辰的身边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占有了我的名字、替代了我的存在，这我早就知道。
只是，原以为那个抢走了我的主人、让我沦为废弃品的机器人，只不过是另一个高端订制。
原来，人家还是名贵的AN啊。
怪不得，那时他毫不犹豫，选他不选我。
好奇怪……
我并没有想要哭的。
可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后，泪水就也像是坏掉了一样，根本控制不住。
真的好奇怪啊！
我已经早就不难过了啊，为什么还会胸口痛？为什么还要掉眼泪呢？
简直是太没道理了，像这样莫名其妙就哭了，待会我要跟陈微怎么解释？
我，我实在是……
……
【抱歉，请问……我可以借用船上的浴室吗？】
灰发青年点点头：【你用啊。】
【但是，可能要用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没关系吗？】
镜子中，我的样子难看至极，只有半张脸，活像生物教室里吓人的人体标本。
但反正皮肤和眼睛都能修，我想主人并不会十分在意。只是身体太脏了的话，主人略有洁癖，大概会不开心。
【你在想什么？能跟你团聚，你的主人肯定要高兴疯了。安心吧，以前吃的苦都要过去了，他会比以前更懂得珍惜你，你们以后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司湛的主人帮我剪了头发，替我在多处伤口涂抹凝脂素，还送了我新的、好看的衣服。
【可惜我的船上没有带人造皮肤，否则可以帮忙修补好再送你回去。】
我摇头。已经很好了，我能干干净净地回家，就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有一整船的机器人要分别送回家，司湛和他的主人没法把所有人一一交回主人手里。在新都停泊站下船分别的时候，司湛最后拥抱了我。
“拉斯特，我不会忘记你的。以后，要是还能有缘分再见面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这话时，我相信我们将来一定是可以再碰面的。
……
也傻傻地相信，主人看到我终于回家，一定会非常惊喜。
会紧紧抱住我，凶恶地问我去了哪里，会不停地念叨在我不在的这么多年，他去多少地方找过我我，有多么想我。
坐在人工智能管理局凉冰冰的等候椅上，人类小姑娘好心给我倒了杯水。
铃声响起，她回到了座位上。
“是，他是损坏得很严重，所以从外形上无法分辨是很正常的。”
“您请放心，管理局已经确认过他的外部材料和凝聚合金了，确实是您八年前于AN-X购买的特殊定制，登记名称叫做Rust的。”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们这里确实有您三年前的挂失记录啊？”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您家的机器人，您不来接他的话，我们这边也会很为难的，喂——”
人类小姑娘红着脸很无措，茫然地皱眉，坐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