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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68)

这官员也够胆色,公然将带来的几匹样品就这么扣了下来,还戏笑道:“告诉他,来了我再还他。唉,自己有这么好的绸子却穿布衣,像什么话呢?”

唐括铉嘴角抽得像中风,被完颜康一把攥住了手腕,拖着走了。那官员也不介意,反而在后面讲:“这扭扭捏捏的味儿,哈哈!总是要回来了,何必走?我就等你过来,看你是个什么样儿。”如猫戏鼠般的口气,也是一种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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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唐括铉先炸了!进了房内,抽出剑架到了向导的脖子上。汉人向导留在客栈,介绍旁的生意,一见小伙伴被挟持,吓了老大一跳:“这是怎么了?”蕃人向导以西夏语简单说了,汉人向导脸也青了:“那……逃吧。要不你就出钱,买个美人送他,要么就不要爱惜身外物了,如何?”

完颜康寒声道:“都出去!”妈的!李德任要不配合,老子一直打过来信不信?!!!要不是怕事情未成,官员暴毙引起怀疑,岂容此人平安在家?

火上浇油的是,那位官儿还派了个管家,领了顶小轿子,涎笑着来了。完颜康,炸了!对唐括铉道:“师父你且安坐,让他们去应付,我去去那一家就来。”唐括铉进退维谷,轻声问道:“有把握吗?”

完颜康冷笑一声:“怕什么?”使轻功从房顶奔往大宅里去,且不去杀人,而是去放了一把火。火不烧在柴房,反是烧在闺阁,将此人后宅点了好几处火来。再悄悄地回来。他脚程极快,不久便到客栈里,沉着脸下楼。那管家才来迎上来,外面响起锣声:家里失火了。哪里还有心情再接人?

向导一抹汗,塞了块银子给管家。示意完颜康:跑?

【跑你妹啊!】

不跑也得跑了,不然不像寻常商人呀!一行人匆匆离了兴庆府,将布折价卖与了向导介绍来了另一商人。

出了城,行不多远,向导便不愿与他们同行了。完颜康也不在意,看向导走远了,才恨恨地道:“找个林子,躲躲!新买的蕃人衣裳,换上,头发剃了,说是被蒙古人占了草场,流浪到这里的。”

【麻痹的,见了李德任,我再来弄死这头猪!耽误老子多少事!幸亏我准备得足!】完颜康史无前例地拼命爆起了粗口。一个王八蛋,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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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兴庆府里有新贵家里失了火,等扑灭了火,才发现瞧上的南方布商跑了。却说完颜康出城之后,又换了一身衣服,从容入城。必须得回来,李德任还在城里呢!党项自元昊下了秃发令开始,凡西夏男子都要秃发,发型各异,却总要剃掉大部分的头发。完颜康长大后就留头发作汉人式样了,此时却不管这些,换了身窄袖胡服,伪称是逃亡的契丹人。

心道,总不至于断袖满街跑吧?

当然,当然,这一回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完颜康又换了一家客栈,契丹人也挺惨,在金国的受猜疑,自己跑去建立的西辽又被蒙古人掐死了。说是落魄王公子弟流落各地,倒也可信。

当天晚上,完颜康依着偷来的情报,悄悄到了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庙宇内。西夏崇佛,兴庆府内寺庙林立,历代帝后都有捐献,乃至于出资建寺。李德任上表,也是以出家为僧相胁。李遵顼气得要命,想出家,行,我成全你!将儿子关庙里了,派兵把守了起来。

虎毒不食子,在皇家很多时候是不适用的。毕竟是培养了二十几年的长子,感情也还是有的,是以并没有杀他,只是废幽于寺内。完颜康再次潜行,发现李德任白天身边总有人陪伴,只有到了晚间要休息的时候,才得独处。饶是如此,外间还是有人守夜。

完颜康先到外间,悄悄将人点了睡穴,再到里间。里间只有一盏油灯,就着火苗一望之下大吃一惊——李德任之憔悴衰老远超出他的想象,死灰槁木一般没有表情。李德任见了他,微有吃惊,旋即镇定了下来,脸上表情也鲜活了起来,对他打了个手势。完颜康微微点头,闪身入内。李德任将灯掌到窗下,自己却与完颜康坐到熏笼边上。

寺里比宫中清苦许多,李德任的衣裳烧的炭火倒还能支持。桌上茶窠里有一壶残茶,李德任将茶提了来,拖过一张矮桌,倒了点茶水。指尖蘸了一点,慢在桌上写了:为国事而来?

【为两国而来。】完颜康也学他蘸茶水写了一下。

两人你来我往,须臾写满。李德任举袖擦试了水渍,再倒点茶水,接着写:已攻伐?

【是。】

{我妹失陷?}

【在我手。】完颜康心里对他又有了新的评估,被囚禁还能知道前线的事情,至少,这看管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

{可放归否?}写完,又失笑,自己真是想得太天真了。

【你欲如何?】

{羽翼遭剪,如之奈何?}

【战则两败,和则两利。你在,和,你不在,战。我非夏人。】李德任苦笑,这少年宗室真是个诚实的人,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不是西夏人,不会为西夏考虑,过来见自己,也是为了金国的利益。只不过金国的利益恰好是扶植自己,而自己,根本斗不过父亲。父亲这般做派,向完颜康为西夏求情,完颜康是决计不肯答允的。

完颜康也伸袖试桌,又写下一串字来。向他分析得明白:你要心疼你爹,就把他“奉养”起来,想要西夏好,就自己主政。

李德任知道他的未尽之意,不然一定会想办法啃下西夏一大块肉来补贴自己,还要对自己父亲下手。对抗蒙古,从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李德任擦桌子写字。他不后悔自己的主张,只后悔高估父亲的容忍度,担忧自己的国家。他比父亲生嫩,好些人手已经被剪掉了,想要在父亲手里咸鱼翻身,有些难。必须有外援,现在外援来了。

完颜康回道:【做不做?】

李德任思忖良久写道:{如何做?}

【问你。】当然是造反啦!最简单的,我去弄死你爹,你出来主持大局。但是这话不能明说,甚至不能由完颜康说出来。在别喷家里弄死别人爹,还是防守严密的皇宫,自作主张做成了,现在是个惊喜。等李德任坐稳了江山,会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寝食难安,以至于对结盟产生怀疑?眼前做成不能算完美,尽量减少日后的麻烦才是。

李德任想了一想,写了他的一点计划,其实西夏国内并不想再打了。但是李遵顼造反上台很强势,现在还压得住。如果有人能够主持大局说不打了,底下人是不会反对的。现在的难点:一、李遵顼不能主政;二、他怎么出去。

第二点,他已经有了计划,只要李遵顼不能视事,他便不惧旁人。第一点比较难,他的党羽被剪除了一些,现在可信的人很少,但是他知道一些可以帮忙的主和派。他只斗不过亲爹而已,搞了亲爹,其他的都好办。亲爹手下,他连越狱都难,所以要求完颜康帮忙处理掉守卫头儿,方便越狱,带他出去联络。

【可。】这也是完颜康来见他,而不是直接弄死李遵顼的原因。李遵顼死,次子控制力不行,只会削弱西夏力量,蒙古趁虚而入就是为人作嫁。

两人又谈了一回条件,李德任对于盟友的诚实(……)与够义气比较满意。表示上台后一定会主和,但是要求完颜康归还他妹妹和被俘士卒。

完颜康也痛快地表达了自己的条件:双方议和,李遵顼他会留一条命,这个要李德任来善后,妹妹可以还。然后,夏金交界处的地盘,给他本人一部分,同时,他和李德任个人要有个攻守密约。因为他在金国内部,也不是一言堂。最后,点名要把某得罪他的官员处死。

李德任痛快地点头了,一心为国而被废,虽不改初衷,心底有些事情终究是变了。李德任取一方巾帕,咬破指尖,与完颜康写血书为盟,各持一半。

完颜康头与李德任二人都比较清醒,只抓节点,且雷厉风行不另走漏消息。完颜康有悲酥清风有高强武功,轻易放到了守卫。二人轻装简从,到了李德任很信任的老臣家里。作为一个有打爆皇帝传统的国家,废太子从囚所走了出来,并且政治主张很合拍,且有利益保证,游走三家之后,后半夜,皇宫守卫松懈之时,以废太子有变为由扣开宫门,一拥而入。

李遵顼此时已经睡下了,睡梦中听到喧哗声,喝问的功夫,李德任已经到了跟前。金夏久战不下,朝野疲敝,禁军见太子逼宫,竟少有阻拦,乃至有引路者。新太子李德旺见状,十分识趣地放弃了太子之位,改而拥立兄长。

第56章 做好事

晨光初显,兴庆府的大门并没有如常打开。唐括铉手按剑柄,焦急地张望着这座古老的城池。终于,天色大明,兴庆府带着些许唐风遗韵的轮廓十分清晰地投射到了眼睛里,大门才缓缓打开。

唐括铉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下令:“备马,分作四路,守城四面,我去接应。”

令唐括铉十分担心的熊孩子,此时正含笑立在屏风后面,屏风前面,是西夏王座。如果不与他的父亲相比的话,李德任做事也是可圈可点的。完颜康初使西夏之时,来与他接触联络的,正是李德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