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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138)

完颜康一笑:“说。”

“我们忌讳蒙古,难道蒙古不忌讳我们吗?”

张柔点头道:“是以我等并没有谏阻此事,”他到底比斫答见识深些,并没有被问住,“如今史兄所言,也是未雨绸缪。”完颜康肚里补上一句【再说了,反悔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史天倪对完颜康一拱手:“元帅容禀。我与蒙古,互相忌惮,实非长久之策,彼趁此之机吞并诸国,我亦可如此。”

戏肉来了!他们都担心完颜康还是“不忍”去吞并金国。

完颜康问道:“你们觉得,不能消灭我等,蒙古人会停手吗?他们停不下手的,蒙古资财匮乏,在劫掠中尝到甜头的人是不会停手的,南下不行,他们便西进。”

斫答道:“他们有事做,我们正可趁机下河南!”他颇为注意,不提“灭金”二字。

完颜康道:“这才是你们要说的吧?”

斫答理直气壮地道:“这难道不是我们该想的吗?否则养我们何用?宋国无用,与他们联手还要收拾烂摊子,不如不要。”

张柔道:“不错不错,免得到时候再有河南之争。”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大饼画好了,一齐望向完颜康。完颜康道:“先见夏使。”这时候完颜康就想起徒单衡的好处来了,这类事情上徒单衡的表达方式要更能让他接受一些。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柔等人有些恍然,瞬间明白了:不能自己说什么,老板就照着干呀!这种想法必须排除!

十分有默契地,诸人将此事掀开,讨论起夏使的事情,并且放弃了拿李德馨调侃完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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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使不久便到了,比起以前见过的使者,这一次的西夏使团看起来精神多了。从来使者们都是西夏贵族,生活优渥,看不出生活是不是窘迫。随从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低级的随从,他们的状态更能看出西夏的状况来。低级随从们比之前看过的显得安逸,表情中急迫的成份并不多,人也比前几批略胖一点。就是衣饰,简朴归简朴,也干净了许多。

西夏现在过得不错。完颜康得出了结论,对夏使的态度愈发和缓了。

西夏正使是皇室老人,礼仪和缓而周到,不见横眉竖眼,从从容容递交了国书。通常国书上写的都是表面文章,纵有深意也是弯弯绕绕,这是两个国家的传统。西夏与勇义军通书称“国书”,这本就代表了李德任的态度。

李德任相信完颜康并不傻,不至于相信可以与蒙古长久和平共存,并为此舍弃西夏,但是姿态,还是要做的。

于是,在完颜康与正使客客气气说了好多“一向友好”之类的话之后,作为副使的李德馨出场了。与先前相比,她成熟了许多,安安静静地听两人讲完客套话,等长辈正使微侧身子,闪出半边空缝来,从“友好”说到了“一向”,引出来“您一向友好”公主都给我们放回来了,所以这次公主也跟过来了。

李德馨行礼,完颜康回礼,友好地气氛里,李德馨道:“那时年幼,多有得罪。”

完颜康想起当初,自己也是一言难尽的装模作样,不由笑道:“大家都一样的。”

李德馨道:“如今怕还要再得罪一次。”

完颜康不动声色地问道:“是什么?”

“你我是盟友吗?”

“是。”

“盟当共进退,不知你为何与蒙古勒石有约互不攻伐?要置我大夏于何地?有朝一日,蒙古攻夏,阁下要袖手旁观吗?”

虽然也很想马上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正使还是“劝”住了李德馨:“国家大事,岂能草率?不若详谈?否则便是答应了,不能应验,又有何用?”

这样的情节,明白人都知道是走过场,戏肉在场下,完颜康含笑答应了。正使道:“还未拜见太夫人。”李德馨痛快地承认:“是我的不对,礼未见完,先冲动了起来。先前多蒙照顾,还请允许我等拜见太夫人。此外还有一事,你们要详谈,总要先考虑的。”

完颜康因问何事,李德馨的从容也绷不住了,沉下脸来道:“蒙古入吐蕃了。”

第117章 深沉了

吐蕃曾经是一个庞大的高原帝国,一度对唐帝国造成了不小的威胁。现在的吐蕃,已经不是那个统一的帝国了,早在唐代后期,因为内斗等各种原因,它便开始分裂,没有了一个共同的王,只分为各部。后来,各部更是分别依附于北宋和西夏,昔日荣光不复。

时至今日,昔日的吐蕃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名字却还保留了下来,通常用来指青藏高原这一片原吐蕃帝国的范围。

青藏高原,原本是党项族的故土。因为吐蕃兴起,党项人不愿归附,不得不离开家乡。辗转被唐帝国收留,赐予灵夏之地,才有了新的繁衍生息之所,成为第二故乡。在灵夏生活日久,党项人早没了回去生活的念头,青藏高原的生活,远比不上河套平原。

往昔被迫迁徙在今人心里,其仇恨之意已经很少了,西夏人更担心的,却是蒙古人吞并吐蕃诸部之后会有什么举动!

既然是从青藏高原迁出,遇到唐帝国而止,而唐与吐蕃曾有战和,可知它们离得很近,灵夏诸州甚至可说是夹在唐与吐蕃之间。唐帝国没了,中原之地政权纷立,不变的是党项人与吐蕃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蒙人灭了西辽之后,往西是中亚诸国,西辽的正南方,是吐蕃诸部!

李德任不能也不愿降蒙,自身的力量又不足以与之抗衡,所以他需要盟友。也所以,西夏使者对完颜康的态度十分礼貌。对包惜弱也是礼数十足,李德馨还记得包惜弱身边曾有一个形影不离的陈娘子。

说到梅超风,包惜弱的笑影便淡了。李德馨见状,心道,难道陈娘子犯了事儿?有些后悔多了这一句嘴,恐怕坏事。转念一想,自己以往便是以直爽性格见人,今日索性就真爽下去又如何?心思只略一顿,便说:“不管因为什么,您都要自己放宽心啊。她若好,因她不在了,便不想见您这般愁。若是见逐,您就更不该不开心了。”

包惜弱感慨地说:“我从来愁思多,若能像你这般看得开就好了。”

李德馨道:“实因事不关己,若是自己的事儿,心再宽,也要难受几天。看不看得开,不在愁不愁,在能不能走出来罢了。”

包惜弱笑道:“是这个道理没错的。”

两人相谈甚欢,李德馨还问了之前住过的房舍,以及曾经有过接触的仆妇。包惜弱于这些也渐上心,笑说某女出嫁了,某妇人的儿子都长大能娶妻了。叽叽喳喳,和谐得一塌糊涂。

完颜康与西夏使者相视而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两人心思却转得飞快。

【卧槽!蒙古搞了吐蕃!所以西夏是西边邻居被抄家,东边邻居与敌人讲和?我这不是捅了西夏一刀子吗?李德任没跟我拼命真是冷静!】这是完颜康。

【知道蒙古占了吐蕃还能笑得出来,这小王爷真个有古怪!须得照陛下的意思,推他一把,让他再也不能跟蒙古开解为好!我看太夫人很喜欢我们长公主,若能联姻,也是一件好事。】这是西夏使者。

再互看一眼,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又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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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上的都走过了,余下的都是台面下的了,这一回,只有完颜康与西夏使者。

西夏使者见完颜康之府邸并不曾整修,还是昔日的模样,只是有些坏掉的瓦片换了新的,心下警惕:昔年汉高入咸阳不重享乐,亚父以为其有野心,是霸王大敌,我看今日情状,相差仿佛。又想西夏国土狭小,连重文轻武的宋国都不曾拿下,近年来更是被金、蒙所制,又有些庆幸——胸怀大志之人,又有更不好商量的外敌,总是需要帮手的。

西夏立国之初,也有些雄心,时日久了,这雄心便转成了现实。到了李德任这里,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几年来略有起色,又不幸遇到了蒙古这个庞然大物的崛起。东边还有完颜康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邻居,这让李德任越发保守务实了起来。

他要的可以说非常少,在西夏人自己眼里,这近乎委曲求全——可以做藩属。这与以前名义上求宋、辽、金的册封不同,李德任甚至愿意向对唐帝国一样忠诚,只要完颜康靠谱!因为蒙古已经逼近了,如果落到蒙古手里,则自主权会比自己投靠完颜康少很多。

但是,有前提,至少要保证西夏上层的利益,归附也要有归附的体面。

当然,这只是底线,不被逼到快要跳崖,是不可以主动提出来,连答应都不行。讨价还价的时候,还是要将价要得高一点的。

夏使在客座上坐了,身体微微前倾,向完颜康讲述了蒙古军近来之所为。完颜康将河北等地纳入囊中的时候,蒙古骑兵以超过他的速度攻城掠地。西夏更靠西一些,且有累代的经营,对西域的消息比完颜康灵通得多。